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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金笺 第22页

作者:梁凤仪

这个主意实在不好拿,因为价钱卖得不好,将来不只三姨女乃女乃会怨我,连信晖也会认为我胡作非为。

想来想去,总是把心不定。

于是,不期然又走到小叔子耀晖的跟前去,叹一口气。

耀晖放下功课,对我微笑道:

“大嫂,又有难题了?”

“对。”我直言不讳。

“是什么难题?”

我忽然望住耀晖,想到了一个办法,说:

“来,你给大嫂拿个大主意,好不好?”

我没待他说好还是不好,又解释道:

“反正你也是三分之一的家产继承人,你有权说话。”

“大嫂,你说呀,究竟什么事?”

“家里等钱用,你大哥又不在我们身边,反正要被他们毫无节制地花下去,倒不如我们也参与了,把分到的一份现金捏在手上,比较安心。”

“是啊,要卖掉一些田地房产,才可以有现金,现在要月兑手套现,价钱很低,你说如何?”

“低价也算是钱,对不对?总之要卖掉才有钱,而钱又是重要的话,就想尽办法卖好了。”

苞这孩子谈话,总会有结果,这令我很开心。

耀晖提出了一条很重要而又显浅的道理,什么是最紧要的目的,先定下来,然后竭尽所能达到目的。

达不到目的就是最大的损失。

于是我立即告诉九叔说:

“不论价钱,卖掉它们,要筹足我们这一年内的家用使费为标准。”

九叔应命而去,果然,在很快的情况下,就给我们办妥。

当我按照那个原先讲好了的分账法,把现银拨给各房去时,实在皆大欢喜。

据我所知,三姨女乃女乃就立即汇了一笔钱到香港去,寄存在金旭晖的名下。

至于我,不知哪儿来的灵感,把现钱的一部分挪动到金铺去,找换了一些实金。

对于这些情况,我给信晖在信内报道过,可是一直还未见他回音。

正稍稍急躁之际,母亲跑来看我。

坐下来后,母亲的表情显得怪怪的,很是欲言又止。

我还未及再发问,母亲就说:

“健如说要回家里来。”

“是回来看望你吗?那可是好消息。”

“心如,事情不简单。”

我看母亲的脸色沉重,估量到不是什么叫她喜悦的事发生了。若是健如到了繁华之地,心野了,神散了,无心向学的话,也就算了吧,女孩儿家说到底还不是要嫁人。

我把这重意思给母亲说了,她却长长地叹口气,道:

“健如要是能堂堂正正地嫁人,我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心如,当年你明明考上大学,我叫你放弃了,也不外乎是想着女人的归宿不是念饱书,而是嫁得好,对你如是,对健如也一样心态,只是健如她……”

“她怎么了?”

“她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只告诉了我,可能要回广州来待产。”

“什么?”我吓一大跳。

母亲点头:

“抓着电话,我都不晓得反应,也只有短短的三分钟时间,我要问也问不出个头绪来,她就挂断了。”

我的心像投石于池中,直往下沉,掉个没影儿。

“那对象是谁?”我问。

“心如,若是能见光的一户人家,怕就不用赶回广州来待产了,是不是?”

我立时间想到信晖,急忙抓着母亲的手,问:

“娘,信晖呢?”

“我怎么知道?”

“健如她没有提信晖?”

“没有。”母亲叹一口气道,“弄出这种事来,想健如也羞于启齿,不好跟她姐夫说什么话吧!”

“你是说信晖不知情?”

“我想情况是如此的,否则他还不一早就给你通风报讯了。”

母亲认定了信晖跟健如闹出的事无关,倒使我放了一半的心。

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不是吗?健如在香港上学,认识的男孩子会很多,这年头,又在那讲摩登的香港,男女之间的关系都变得轻率和复杂了,有什么话好说呢!

母亲看我这样呆呆地想着心事,又道:

“健如还给我说:‘娘,大姐的产期跟我的相去不远,你可以两个女儿一起照顾。’”母亲眼有泪光,不住叹息,道:

“这年头真不同了,健如半点懊悔的口气都没有,天公地道似的报告这消息,好像我这做娘的应分要奉侍你们似的。”

“娘,不要这么说,健如生了这严重的意外事故,心上慌了,怕你责怪,才会有这种先发制人表现,你明白才好。”

“我就吓得什么似的,不住问她:

‘健如,那你怎么算才好?’”“她答:

‘不是说了要回来家乡,把孩子生下来吗?明天,你去车站接我的车好了。’‘就是这样,挂断了线。’”健如从小就是如此独行独断,她做错什么事,也不肯承认,只会用她的办法纠正修补过来。

事已至此,我只可以安慰母亲说:

“那我明天就去接她的车,把事情弄清楚了,再给你说,你别紧张。”

“可是,你说啊,心如,肚子里怀的是什么人的骨肉,我这做娘的也不知不晓,这怎么说呢?”

“娘,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担心,反正只一天的功夫,她回来问清楚,再商量着办。只要她晓得回家来就好,否则一个女人顶着肚子在外流浪,岂不更担心?”

“这二十四小时真不知怎样过?”

别说是母亲,我实在也忧心戚戚。

一整晚无法入睡,辗转反侧,醒来几次。

想睡却睡不成的痛苦,真不是好受的。

披衣而起,到咏琴房里去看她两次,又不期然地走到小叔子房去,竟盼望能与耀晖聊两句,解一解心灵的沉重。

然,他睡了,睡得实在香。

灯下细看耀晖,发觉他竟有三四分像他大哥,都是眉清目秀,那管直挺的鼻梁尤其好看。

我是有一个习惯了的手势,每逢跟信晖相偎相倚时,总爱拿手指去扫他的鼻梁。

然后他怕痒,便会立即捉住我的手,送到唇上去吻。

望住熟睡了的耀晖,就想起这些情景来,忽然心上有阵怪难为情的感觉,便匆匆站起来回房里去了。

耳畔似乎还听到自己给丈夫说过的一句傻话:

“今生今世,不准有别的女人这样子扫抚你的鼻子。”

信晖大笑,捉住了我的手,道:

“好,我就告诉其他女人,咏琴的妈嘱咐过,只这鼻子是她专利的。”

这样子胡思乱想,把时间艰难地磨过去,终于捱到天亮。

人真是疲累的,心情也很不自在。

在吃早点时,耀晖看看我,问:

“大嫂,你眼圈像只熊猫。”

我笑笑道:

“昨夜睡得不好,想着今早要接车。”

“大哥回来?”

“不,是我妹妹。”

“健如?”

“对。”

我低着头吃粥,再没有说什么。

“大嫂,你要我陪你去吗?”

“不,你要上课。”

“今天是周末,你忘了?”

真是有点心乱如麻,否则不会连日子都忘了。有个人在身边陪着总是好的,于是我点点头,允了耀晖。

小叔子到底年纪小,能到外头去走走,上火车站接风,算是件十分兴奋的事,于是立即穿戴停当,就跟着我走了。

便州火车站的挤拥真个难以形容,为了怕走失,我紧紧地拖着耀晖,他也紧紧地拖着我。

月台上挤满了人群,我和耀晖只站在一角,静静地候着。

火车显然是误点了,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才听到隆隆隆的声响,见到久候了的火车自远而至。

我忽然地紧张起来,捉住了耀晖的小手不放,甚而不期然地把它放到胸前去,好像这个动作会给自己加强信心似。

为什么紧张呢?有问题的只是来者,而不是我。

健如要面对的难题比我多吧!

她的怀孕跟我实实在在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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