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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情恨 第32页

作者:梁凤仪

“我不再会忍让,我亦不会再后退,极其量跟她一拍两散。”

“心如,请听我说……”

“娘,如果你仍对我说那番兄弟如手足的话,你免了吧!

若不是为了孝顺你而重新容纳方健如与方惜如,我不会有今日。”

我咬紧了牙关,狠一狠心道:

“老实说,她叫我洗干净坐牢去,我就在这方面成全她。当我在狱中,想到她仍不能是金家承认的一分子时,我会笑。”

“方惜如要拥有金氏家族的产业,简直是妄想。她跟我同样天真幼稚,我的天真在于信任她,她的幼稚在于信任金旭晖。

“娘,告诉你那可爱的小女儿吧,我敢赌,穷她的一生,当金旭晖的打手奴隶是可以的,要在人前被尊称为金旭晖的夫人,诚属妄想。

“我清醒了,可是,方惜如不。”

母亲没有说话,在阴暗中,她好似支撑着椅子,艰辛地站起来。

我忽然问:

“娘,为什么?”

母亲站定下来,等我把话说下去。

“为什么要把健如和惜如生下来?为什么?”

母亲没有答我。

我开始把声浪提高,再问:

“答我,娘,答我,为什么?”

“心如,我的头有点胀痛。”

母亲这样说,然后她回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长廊。

她不作答。

她回避责任。

她放下了火种,烧毁了一切,然后置身事外。

积怒积怨使我渐渐忘形,我咆哮:

“为什么不答我?你无话以对吗?是不是?你也于心有愧了,对不对?”

我开始泪流满脸,一边伸手抓着身旁的东西就乱扔。

最终我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到香港来?为什么要我跟她们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作认姊妹?为什么总是拿我开刀,将我杀戮?为什么老是我……”

母亲已然隐没于长走廊的尽头。

她可能听不到我的投诉与发泄,或者最准确的说法,是她永远都不愿听,不要听。

这一夜之后,母亲遽然死去。

翌日,我从人声鼎沸中被吵醒。

牛嫂跑进我的睡房来,气急败坏地说:

“大少女乃女乃,不好了,女乃女乃没有醒过来。”

我一骨碌跳下床,冲到母亲的房间去。

她好端端地仍睡在床上,闭上了眼。

我的那对孪生儿女咏书与咏棋,一人捉住母亲的一只手,轻轻地摇撼着她,口里还轻轻松松地喊:

“婆婆,婆婆,起床了,起床吃早餐,我们要上学去了。”

平日,总是做外祖母的陪着孙儿吃过早点,送他们到门口去,交给司机带上学的。

今天,孩子们的外祖母再不肯起来了。

我缓缓地走上前去,跪在床前,拥着母亲微凉的身体,哭起来:

“娘,为什么?为什么老是挑我?这最后一次还是要我承担对你不起的重责?为什么?娘,答我,答我。”

母亲下葬了。

医生在死亡证上写的是急性心脏衰竭。

在丧礼上,我们三姊妹再加康如,眼泪只在眼眶内一直打滚,竭力忍住了没有掉下来。

除了康如,因为是男孩子,有泪不轻弹之外,我们三姊妹也许都自知没有这份资格,在人前表示哀痛。

母亲生前我们不尽孝,死后才流的愧悔之泪,最没有意义。

怕母亲在天之灵,都会嫌弃我们的眼泪。

尤其是我。

没有人知道一些在黑夜里进行过的丑行,可是当事人应该一清二楚。

穷我的余生,都不能再想起母亲临终前一晚,我在客厅内给她谈过的那些话。否则,我会自疚自责得痛不欲生。

急性心脏衰竭的病因是由于长期忧虑,再加突如其来的刺激所致。

我当负的责任最大。

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在大太阳下继续苦战肉搏下去。

谁都不会因为一阵子的悲哀与怆痛就自愿功亏一篑。

方惜如与金旭晖自然不会放过我。

金旭晖甚至把支票放到我跟前来,笑道:

“数目虽小,可保平安,自然升值。”

我没有看支票一眼,就撕了个粉碎,回答他:

“金信晖留给我的财产,今生今世也不卖。”

惜如变了颜色道:

“你与金信晖的今生今世,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冷笑:

“惜如,口舌之争是很不必的,把你的精力与才智再纠集起来,以别种方式去攫取你心头的胜利与安慰吧!说实在话,你如今的处境是连方健如都不如。赶快在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前,令金旭晖给你其他的保障,不必在我身上打主意了。你永不会成功的。”

我根本不劳再看他们的反应,转身就走。

主意己决,誓不言悔。

可是,唐襄年回来后,获悉一切,他起了大大的恐慌,紧张地四处奔走调查,然后对我说:

“心如,这不是闹着玩的一回事,更非斗负气的时刻。此事弄大了,你前途毁于一旦。”

“金家的产业不能卖,那是金信晖遗留给我的。”

“不卖也不等于就这样让他们陷害了而不想办法逃出生天。心如,别说坐牢是可怖的事,你一犯了官司,打击了商场中人对你的信心,要翻身就难比登天了。一个人的名誉比生命还要珍贵。在狱中的困苦可能不难克服,但判罪的原因可以导致你万劫不复,此生休矣,就是你的儿女将来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干活,那岂是上算?”

我那一阵子的匹夫之勇,被唐襄年这么一说,立即荡然无存。

我虚弱而忧伤地望着唐襄年,问了一句很没有志气,显示了山穷水尽的话:

“我怎好算了?”

唐襄年说:

“听着,现今只有一个办法把对方的阴谋完全化解。”

我紧张得双掌紧握,像以待罪之身聆听判辞。

唐襄年道:

“赶快向交易所与证监处申请,提出全面性的收购。”

“为什么?”

“以高价把小鄙东的股份收回来,就证明你没有亏待他们,欺骗的罪名无法成立,即使方惜如走出来,证明伟特药厂的避孕药无效,伟特跟你解约,要你赔偿,损失的人只你一个。只要保得住信用,不给人们有半点怀疑你的忠信,花掉的钱才有机会赚回来。”

信誉是青山,留得它在,不怕没有将来。

“我们要筹组一个天文数字?”我说。

“不至于吧!”

“对我来说,肯定是的。”

“心如,请放心……”

我截了他的话:

“襄年,我知道你打算照顾我,可是,我不可以无条件接受。”

“又是自尊的问题?”

“欠你的不能不还。襄年,老实说,我已穷途末路,没有你的财力支持,根本不可以做这种全面性收购,况且,时局不好,这么一收购了,等于在市场放货抛售的时刻倒行逆施,我翻身之日更是遥遥无期。所以,我要有准备,不可能一直拖欠,心里没有一个底。”

“好,你说,你要一个怎样的底线?”

“按揭。”我说,“按人还是按物业资产,包括金家的产业在内,由你选择。”

唐襄年凝望着我。

“襄年,我等你的答复。”

“按揭的方式为什么不可以由你来定?”

“对你不公平。”我说,“你是债权人,有权选择我的一切。”

我没有说出口来的是,也许我在下意识地逃避,我不要负那个甘心出卖自己的罪名,我不要名目张胆地变心,背叛金信晖。

而实情是,熬了这十多年日子,我已经很累很够很厌很烦很无奈了。

或者我已不介意有人向我稍稍施加压力,把我解月兑出来,让我有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去抒泄,突破桎梏。

金信晖,这个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的家伙,他曾留给我什么?

只有一笔沉重无比的心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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