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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情恨 第15页

作者:梁凤仪

旭晖给我介绍完新婚妻子傅菁之后,还来不及细细打量这位妯娌,就听到旭晖对我说:

“大嫂,关于警察来查验你的药品以及工务局来下令拆卸天台僭建木屋一事,我想把我们的意见,具体地跟你说一下。”

“请说吧!”

老早已习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你明白我们两个字的意思吗?”

“明白的。”

那是指金家产业的控股成员,金旭晖、金耀晖的监护人,以及金方健如。

我是少数,一般只有唯命是从的份儿。

“那好,大嫂,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金家才打算在香江大展拳脚,当然不能在这个创业期受到纷扰,如果传出江湖,说我们家族成员中备受警方调查,金家的宅第是做奸犯科的大本营,那么必定影响我们的名望,减弱人们对金家的信心……”

我再没有兴趣细细地听他像宣读圣旨似的宣布我的罪名。

对于金旭晖与两个妹子,我已完全放弃在他们身上看到合理、公平与期望。

我闲闲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道:

“旭晖,长话短说吧,你有何主意?”

我这句话,无疑是说得颇重,像伶伶俐俐地赏了对方两下耳光,收回了手,犹在得意地微笑。

旭晖的脸青红不定,一时接不上嘴。

倒是站在一旁的健如代他说了:

“我们的意思是,一就是你搬出去,一就是你把这幢大楼买下来,我们搬。”

原来已到了赶尽杀绝的田地。

他们看透了我没有能力把这金家的物业买下来。

我若不肯搬离的话,将来永隆行的生意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一律归咎于市场对我们金家不信任上去,让我负上黑锅,难辞其咎。

我只能选择受人诅咒或潦倒街头的份儿。

真是屋漏更兼逢夜雨。

一想到药到埠后三个月还不能再接收第二批定额包销的药品,我就会一败涂地、倾家荡产时,便浑身地冰冷。还怎么有资格有能力把这金家大宅买下,怕是连如今的遮头烂瓦,也不敢轻言放弃。

放弃的只有自己浓烈的自尊。

与其视自尊自重如无睹,我何必厚颜求一些试图把我踩在脚底下,让我永不翻身的人。

我宁愿向欣赏我、利用我的人俯首称臣。

这个思想,无疑是悲哀的。

可是,我有什么叫做对金家不起,对金信晖不忠的呢?

神明在上,作为一个女人,到了我这个田地,还有什么路可走?

拖男带女地潦倒街头,不见得就是尽孝,如此地抚孤守节,也就算了吧!

金家对我的刻薄,予我的压迫,金信晖对我的不仁不义、寡情薄幸,都从明朝起,一一报复好了。

于是,我昂起头来,说:

“就是这句话了,是吧?”

惜如立即说:

“大姐,你听清楚了二姐刚才说的那番话?”

“听清楚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不妨再复述一次。”我说,心上有一阵凉快的感觉。

思想搞通之后,人竟有无比的信心,有信心自然地也潇洒起来。

我决心赢这场仗。

从一开始交锋,就要旗开得胜。

“那么,大嫂,你怎么说了?”旭晖问。

“少数服从多数,既是你们合作投了一票的建议,我只有赞同,是不是?”

镑人都稍稍呆了一阵子。

我接着说:

“你们开价多少?”

竟是面面相觑,无人做答。

明显地,他们看透了我不可能把这幢物业买下来,故而连卖价多少,也没有好好计算。

我说:

“让本城的测量行做个估计便成,对不对?价钱不成问题,只是你们今晚提出的要求,会不会临时变卦?我并不想在这种严肃的问题上白花精神时间。”

“当然是一言为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金旭晖说。

“那是指君子而言,对吗?”

“大嫂……”金旭晖气得红了双颊。

“我们总得有保证。”

“我来做证好了,大嫂,你信任我吗?”

说这话的人大大出乎各人意表之外,是傅菁。

我这才看清楚傅菁,很好看的年轻少妇,五官端正之外,还罩一层难以形容的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家大族的人,那种气派架势尽在于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对她这么闲闲的简单一语,竟似有千斤之力,不由得不把整个场合,整个气氛压住。

“大嫂,”傅菁再微笑地说,“我们家是在上海金融界干活的,南移香江,一样以财经为事业本位。家父的家训是,金融界中人都是一言九鼎,从不反口覆舌的,今天我做了证,你就请放心吧!”

对傅菁,没由来地有着一份好感。

我答:

“二嫂,有你这番话就好,当然信任你的,我们就一言为定。旭晖,你给我多少时间?”

金旭晖是不能置信我的话,他答得并不心甘情愿,甚是愠气:

“一个月吧!对你,足够时间了吗?”

“可以了。”我点头。

其实并不需要一个月去筹备资金,我根本是个投诉无门的孤苦人,唯一的方法就是出卖自己,叩唐襄年的门,实行投降去。

我摇电话给唐襄年,并不转弯抹角,说:

“我要见你,你说地点好了!”

唐襄年沉默了几秒钟,才说:

“你喜欢在什么地方见我?”

“听你的。”

“那好,到我在清水湾的别墅去吧!”

唐襄年派车子把我直载到清水湾的尽头,真是别有洞天,靠山面海,高踞悬崖之上,一座建筑得非常雅丽精致的西班牙式小别墅。

在这种环境下,叫天不应,叫地不闻,正正是家主人可以肆无忌惮纵情享受的好地方。

在踏入小别墅之前,我微微觉着寒意,连连打了两个寒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纵使是断头台,也得把头放进去,九死一生还算有一丝希望,奈何。

终于见着了唐襄年。

他笑道:

“我等待你已经很久了!”

我笑道:

“在外头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要回到你身边来。”我苦笑。

“你不是想说劫数难逃吧?”

“是祸是福,都无从逃避的话,我只有认命了。这段日子,我很辛苦,坦白说,已到走投无路的田地。”

“否则,也不肯来找我了。”

“再砌辞就变得矫情了,是吗?”

“对,我就是喜欢你的直率。”

“直率可从朋友的友谊上享受得到,不是吗?”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双眼滚热,眼泪忍不住流泻一脸。

我以手背拭泪,回一回气,道:

“对不起,我莽撞,兼且失仪了。”

“不,言之有理。你且歇一歇,喝杯饮品,我们再说话。”

唐襄年走进他睡房一角的酒吧去,给我调校了一杯不知什么东西。反正就算砒霜也不要紧,灌下肚子里,从此一眠不起,未必不是福分。

做人也真是太惨了。

“你很消极。”唐襄年说。

“何以见得?”

“你的神情与动静,显露出来了。像今晚这种约会,如果不是视为一种生活上的轻快享受,何必要来?”

“天!”我惊叫,把杯中物一饮而尽,“你这句话真的好比富人不知穷人饥,竟开口问挨饥抵饿的人何不食肉糜,真是令人难堪。”

“方心如,我以为你能把一切豁出去,此来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这回事也有多种不同的情势使然,在沙漠上走得人疲马倦,饥饿得无气无力,忽尔见到一潭池水,分明知道水中有毒,也忍不住喝上两口,哪怕喝下去会肠穿肚烂,也叫做死得痛快,没有人迫着自己这么干的是不是?这种也叫心甘情愿对不对?”

“你说得很恐怖。”门的孤苦人,唯一的方法就是出卖自己,叩唐襄年的门,实行投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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