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nthia对成德说:“昨晚George酒后胡言乱语,请你别放在心上。”
“我……我忘了他说过什么,”成德撒谎,“他醉薰薰的说,我也醉薰薰的听。”
徐医生把蛋酒拿来递给成德:“这杯是你的。”
“谢谢。”成德礼貌地。
“友谊永固。”徐医生说。
“友谊永固。”成德说。
然后四人一起举杯,置身于风花雪月之中,当时他们没意想到一九六七年的动荡将会为每一个人也带来无法估计的剧变。
蛋酒派对与当天中午鸣放礼炮的仪式一起结束。
一连串的假期后,人们再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生活亦重新规律化。沉闷并不一定是因为清闲,即使重复着忙碌的工作表也是一种沉闷。
重复的看着生老病死,徐医生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厌倦,他想找些改变。
一边为Cynthia修发尾,一边听着太太对一月二十日《南华早报》:“立法局通过《一九六七年婚姻诉讼条例》,申请离婚的唯一理由,是婚姻已破裂至无可挽回的程度,除非本条列的特别规定,结婚三年内当事人不得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
徐医生心不在焉。
“真儿嬉!”Cynthia说,“人们对『婚姻』愈来愈不尊重,容许人们自由恋爱,反而会落得离婚,为什么不能对自己作的选择负责任?也许人们都是愚昧和犯贱的,迫他们盲婚哑嫁就相安无事,天长地久。”
“唷!”徐医生错手剪伤了自己的指尖。
“你怎了?”Cynthia着紧地,用手帕扎住丈夫的伤口。
“小意思,不必包扎了。”
“但你到底在想什么?”Cynthia关怀地。
“我想转行。”他手上仍执着剪刀。
“转行?”Cynthia爽快地,“好哇!”
“你不诧异吗?”
“只要你快乐便行。”Cynthia体谅地,“我想你快乐。”
“我想早一点退休,然后和你一起环游世界。”徐医生憧憬着。“莫非要待我们七老八十才颤颤抖抖的撑着拐杖外游吗吗?”
“有道理。”Cynthia兴高采烈,“那么你明天就退休,我们可以明天便开始环游世界。”
“Cynthia,”徐医生说,“但我未有足够的钱这样做。”
Cynthia立刻想出办法:“我爸爸有啊!”
“我不想靠你外家,这样会连我剩余的男子气慨也泄了。”
“我就是爱你这样有骨气。”Cynthia很欣赏丈夫。
“你不是爱我痴心吗?”徐医生问。
“也爱。”Cynthia说,“所以更值得我问爸爸……”
“不用了!”徐医生慎重地,“反正不用急,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暂时要委屈我这位千金小姐了。”
“别这样说吧!”Cynthia娇嗲地,“其实我觉得香港已是最好玩的地方,留在香港又怎算委屈呢?”
“既然香港是最好玩,你为什么还要环游世界?”徐医生戏弄Cynthia。
“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何时变得这么传统?”徐医生笑问。
“可能是和淑贤中和了,她现在开放了不少,还穿起了迷你裙。”Cynthia笑答。“差点忘了,她还主动邀请我俩初七到她家里吃饭。”
“初七?”
“初五她要陪女乃女乃到澳门拜年,初七中午回来,到时你别忘记买红酒作手信。”Cynthia叮嘱。
“恨不得新年快点来,到时又可以狂欢。”徐医生手舞足蹈,“很怀缅圣诞和新年假期的狂欢派对。”
“唏!专心点!”Cynthia喝止,“小心剪坏我的头发啊!”
丙午年的春天异常的严寒,一月份气温既降至4-6℃,创十年来最低纪录。
初七傍晚徐氏夫妇穿着厚厚的Cashmere大衣到达成德家,但一切并不像他们所想,屋里只有成德一个在睡觉。
他俩异口同声:“恭喜发财!”
“我由昨天在电视台工作至今午,我刚起床,真不好意思。”成德开门时解释。“我差点忘了说恭喜发财!”
门上贴着“从心所欲”和“出入平安”挥春。
“淑贤呢?”徐医生问,“是她叫我们来的。”
“她初五陪我妈到澳门拜年,应该随时回来。”成德擦擦眼睛。
“不如我们改天再来。”Cynthia客气地,“不想打扰你休息。”
外边传来爆竹声。
“我是被这些爆竹声吵醒,不关你事。”成德捉着徐医生,“淑贤应该快回家,况且你们带了法国红酒来,我又怎会放走你们。”
“是一九五九年的Mouton啊!”徐医生高举手上的酒樽。
“那么,我就更要留住你们。”成德把门关上。“待淑贤回来我们一起出外吃吧!”
他们一边吃着春节食品,一边闲聊。
徐医生指着窗旁快枯干的剑兰:“你等到花儿也谢了?”
“连睡觉也没时间,怎会有时间浇水?”成德回应。
“为什么不买桃花?”Cynthia问。
“怕是淑贤不准他走桃花运吧。”徐医生打趣。
“最好是买塑胶花,不用浇水,香港特产,而且干手净脚!”成德说,“那就不会等到花儿也谢了。”
等了一个小时淑贤还未回来,成德有点不好意思,便把徐医生带来的Mouton开瓶,先让为红酒氧化好一段时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在等候期间,成德把中国出产的竹叶青拿出来给徐氏夫妇品尝,他俩从来也没喝过竹叶青,后来再一樽玫瑰露、一壶女儿红,再加上空着肚子喝酒,人就特别易醉,其实三人已有点醉意。
但既然开了一瓶一九五九年的Mouton,又岂能暴殄天物;红酒的氧化时间不能太少,但亦不能太久,所以纵然三人已有点面红耳赤,他们还是要立刻品尝这瓶罕有的美酒。
Cynthia的酒量不大,先醉倒在沙发上;然后徐医生烂醉如泥的躺在地上。三人之中,酒量最好的是成德,可能是因为他在喝酒之前吃了一客“芝士夹面包”。
眼见徐氏夫妇均醉得不省人事,尚有五分清醒的他打算收拾好自己的睡房,让他俩在此度宿一宵。
他要为自己的大床换上新的床单和被铺,正当他在房里忙个不停时,他听到大门一开一关的声音:“淑贤,是你回来了吗?”
但当他从睡房走出客厅时,他发现原来是徐医生丢下他的妻子一声不响地不顾而去。成德跑到阳台看看徐医生的车子是否还在,车位上空空如也。
他望着睡姿撩人的Cynthia,不知如何是好。
第五章
5.天花上的飞蚊
成德心想,孤男寡女真不便共处一室,还是把Cynthia立刻送回半岛酒店。但当他抱起Cynthia时,她忽然甦醒过来,目光呆滞的看着成德,令他满身不自在。
良久,Cynthia才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想吐!”
成德立刻把Cynthia抱进厕所,然后让她站着,Cynthia双手撑着水箱,好不容易才能吐出来,什么瓜子、煎堆、甚至一九五九年的Mouton名酒,最后还是落在马桶里。
成德以双手轻扶Cynthia的纤腰,把她的重心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