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惜恩第一次笑得这么甜美,说:“夫君也这么认为吗?我也认为我娘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原平之点了点头,心底却在叹息。是的,升平大长公主或许是一个最好的母亲,却未必是个幸福的女人……
原平之自幼在大宅门长大,这些年在秦楼楚馆更是见识不少,多少红颜丽人在各种男人的摧残下,转瞬就变得凄凉寥落,让人不忍卒睹。
对于男人来说,或许只是无心之失,甚至在他们心目中未必觉得自己真的就有“过失”,可是一个个女人就因为他们这样那样的无心之失而凋零枯萎了。
就像他三哥的生母,就像升平大长公主。
原平之也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亲自倒了两杯暖茶,递给顾惜恩一杯,说:“漱漱口,再坐坐,便准备休息吧,夜深了。”
彼惜恩点点头,小脸红红的,乌溜溜的大眼四下转动,就是不敢再看原平之一眼。
原平之好笑,她不会以为今夜他们真的要“洞房”吧?
正在这时,外间值夜的大丫鬟和冰轻声禀告:“少爷,孙嬷嬷来了,说奉了大人的命来传几句话。”
原平之皱了皱眉头,站起身,顾惜恩也急忙跟着站起来,原平之摆摆手,说:“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是母亲身边的嬷嬷,应该没什么事的。”
彼惜恩乖巧地点头,只是眼神中多少有几分不安。
作为新媳妇,没有几个不害怕婆婆的。
原平之走出内室,在外间看到了已经满头花白头发的孙嬷嬷,孙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如今也上了年纪,不知道这大半夜的,怎么会劳动她老人家过来?
母亲亲自安排了这桩婚事,总不会再临时反悔,难为屋里面的那个小丫头吧?
“少爷。”看到原平之走出来,孙嬷嬷赶紧站起来,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屈膝施礼。
“嬷嬷。”原平之向她点点头,他也算是孙嬷嬷看着长大的,对她还是挺尊重。“母亲深更半夜的,怎么劳烦你过来了?”
孙嬷嬷和郑氏一样,也是最为偏疼这个小主子,她看着原平之,慈爱地笑了,连脸上深深的皱纹都显得和蔼许多。
她靠近原平之,压低声音道:“夫人是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对您说。”
“喔?”原平之挑眉,连他大婚的事都瞒着他,如今却有重要话嘱咐了?
似乎明白原平之心中的不满,孙嬷嬷也无奈地笑笑,才继续压低声音道:“夫人说,四夫人虽然嫁进了咱家,可年龄实在太小,不宜圆房,所以……”
原平之顿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孙嬷嬷一眼,问:“既然如此,又何必为我选这么一位新娘子呢?娶了媳妇却不能洞房,我娘诚心要让我不好过是吧?”
孙嬷嬷急忙摇头,说:“哎,我的小少爷,别说这话。天底下还有比夫人更疼爱您的人吗?之所以挑选了顾小姐,也是夫人多方考虑的结果,也是为了您好。”
原平之“哼”了一声,甩甩袖子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要回内室,孙嬷嬷急忙一把拉住他,说:“少爷,夫人的意思是问,您今晚是否歇在西间里?或者书房也好。”
藤萝馆主屋是小五间,东里间做了洞房,东次间是起居间,也是丫鬟值夜的地方,西里间同样是卧室,布置得更清爽些,适宜夏日居住,西次间则做了内书房。
郑氏让儿子住到西间卧室,显然是想分开儿子和儿媳妇,不让他们同房。
在郑氏的眼里,顾惜恩真的太小了,如果任凭儿子和她同房共宿,谁也不能保证儿子是否把持得住,如果有个万一,那真是糟蹋幼苗。媳妇虽然娶进了门,但怎么也要等她满了十五岁,到了及笄之年再圆房。
可是,听了孙嬷嬷的话,原平之却勃然变色,大怒道:“我又没病没痛的,洞房花烛夜为什么要和新娘子盖王缶贝分居?娶不娶由你们,睡不睡还要随你们,那我这个新郎有什么用?我看这婚不成才好,赶紧把顾小姐送回公主府好了!”
骄纵任性的四公子终于大爆发了。
他真是受够了!
男人怎能如此窝囊,任凭内宅妇人揉捏?
他才不要!
彼惜恩既然嫁给他,就要由他来安排!
和不和她洞房,是他的事!
哼!
就算他要辣手摧花又怎样?谁叫她这么赶着嫁人呀?
真当他是菩萨心肠喔?他好心接管一个小可怜,就活该要守三年空房,看着水灵灵的小妻子却不能动口,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好人就活该受委屈?
孙嬷嬷从小看惯了原四耍小性子,知道他不过是纸老虎,样子虽然可怕却没有杀伤力,所以根本不以为意,继续笑咪咪地说道:“夫人怎么舍得让少爷独守空房呢?”
说罢,孙嬷嬷的眼神瞄向一直乖巧站在一旁的和冰、和玉,以及顾惜恩的两个陪嫁大丫鬟秋水、秋月,又说:“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儿吗?大长公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她闺女就这么嫁过来,是委屈了少爷,所以提前言明了秋水与秋月是特意安排给少爷的侍寝。”
原平之无语。
这都是什么事儿?
虽然在大户人家里,新娘子的陪嫁大丫鬟多数就等于默认为姑爷的通房,但是讲究的人家还是不乐意主动替自家姑爷安排侍寝的,否则置自家闺女于何地啊?难不希望自己女儿嫁个专情的好夫君?
但是升平大长公主也实在无奈,她的病来得突兀又凶险,病倒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而太医也无奈地对皇帝说她时日无多,就算华佗再世,恐怕也回天乏力,这让她根本来不及细细为自己女儿谋划,而她更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丈夫去照管,光看顾家公婆重男轻女的那个样儿,顾惜恩到了顾家,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委屈,将来说不定还会被随便嫁出去。
彼家也是勋贵世家,家底还是颇为厚重,否则顾家公婆也不会有胆子敢对堂堂一国公主不敬,虽然只是偷偷地耍些手段,但真要计较起来,足以让皇帝治他们一个藐视皇亲的罪名。皇帝玄昱之所以忍下了,也是因为顾家以前的功绩,另外还要考虑外界的议论,毕竟大家都觉得生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公主也不能让人断子绝孙吧?
彼家既然有本钱骄横,就绝对不会把公主所生的女儿看在眼里,这也是升平大长公主宁可擅自把小小的女儿嫁出去,托付他人,也不肯交还给顾家的最大原因。
但是不管她把女儿嫁给谁,刚满十二岁的女孩子也无法立即圆房,虽然有专门喜好玩弄小女孩的禽兽,但是大长公主绝对不允许别人这样对待自己未发育成熟的女儿。
女孩子在癸水来临之前,不仅骨骼未长好,属于女性的器官更尚未发育完全,硬要行房,对她的身体损害非常大,而且很容易造成女孩的早逝。
大长公主在确认病情之后,迅速考虑对策,询问了自己女儿的意见,未料到她小小年纪却已经对原平之情有独钟,虽然她还未必真正知道“情”的滋味,但对原平之有好感却是一定的。
于是,公主联络了皇帝,皇帝又联络了自己姨母郑氏,郑氏在亲自见了顾惜恩之后,终于拍板定下了这门亲事。
郑氏也为顾惜恩的美貌而惊叹,她知晓自家儿子最爱美色,一旦真正见了面,肯定不会讨厌顾惜恩。而她之所以愿意娶个小小的儿媳妇,却是因为这样才不会引起原平之的反感——原平之心太软,一旦见到小丫头可怜巴巴的样子,铁定会心软,一心软就会模着鼻子自认倒霉,认下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