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不看他,“没有人像我这么迷恋电脑。”
罗伯特转过凯特的椅子,使她面对着自己。
“我希望我能了解你。”他说,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两只手环抱在椅子两旁,“你躲在这儿,为了什么?什么人使你这样?”
“我没有躲。”
他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你没躲?”
他的凝视,他的话语刺中了她流血的伤口,刺中了她的心脏。从未有人这样触痛过她:“你想知道些什么?对于一个过早投身于这个冷酷世界的孩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上大学时,刚十四岁。当时,外表看起来就这个样子。我在运动方面挺出色。可是面对着几个情场老手的追逐,我却毫无经验,他们认为和十来岁的少女才够味儿;而另一方面,教授们却极力将我这个天才置于他们的保护之下,学院赏识我的程序设计,并将这些程序用于中学,金钱滚滚而来。开始,是我的同学们,后来就是同事们的嫉恨。”她倾诉着昔日的不幸遭遇,不禁泪水夺眶而出。“你问到我的母亲。当我三岁的时候,她把我带到一家儿童智力测试机构,想测一测我的令人疑虑的智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被当作正常儿童看待,也是我最后一次享受到的一点家庭温暖。此后,我就被送到另一个家庭,让他们来教育我,并付给他们费用。所上的班级都由他们来选定。没有人关心我生活以外的事情。”她停下来,惊异自己说了这么多。过去,从未有人倾听过她的感受,也没有人关心她遭受过的种种伤害,当时她还缺乏自我保护能力。她推开罗伯特的肩膀,想赶快逃开。
罗伯特依然围住她,感觉到她的痛苦就像是自己的一样:“别难过了,凯特兰德,一切都结束了,就让它过去吧。”
“你说的什么呀!我无法离开这儿,无法应付你那里的一切。我厌倦经过男人面前的时候,他们不把我当正常人看待;可是,假如他们把我看作一个普通人,我又会叫他们狼狈不堪。我讨厌回头看,因为那些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总在觊觎我的位置。在舞会上我总是手足无措,我从没有机会学习这些。烹调或玩耍,凡是你所能想到的日常活动,都没列在我的作息表里。我从没去过露天广场和夜间酒吧,或是生日晚会。你曾问过我的图书馆,那就只有这该死的地方,这是我逃避猜忌的唯一去处。”
罗伯特盯着她,终于开始理解她过的这种可怕的生活。毫无疑问,她不食人间烟火;毫无疑问,她整天被机器包围着;毫无疑问,她太愤世嫉俗。这就是她生存的全部价值的衡量。“我是另一类需要你工作的人。”他喃喃地说,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她直视着他的目光,犹豫不决道:“你希望我为你工作?可当我说不的时候,你竟没听见。”她不愿以过去赶走那些人的口气来责备罗伯特。的确,一个男人和他拥有的公司如果不是真正感兴趣的话,是不会同她交谈、聆听她的意见、对她的过去抱以惊异和关注的。
他抚模着她的脸庞,小心摩弄着她柔软的肌肤:“我一点也不后悔来到这山里寻找你。我不会放弃让你卓越的才智为公司工作的努力。但我要明确地告诉你,我绝不会强迫或者诱使你为我工作。我不会改变初衷,这一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就这一点而言,我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温柔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和真诚。凯特听了,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感到真诚的烈火将她固有的愤世主义烧成了灰烬。“我可以为你工作。”她允诺道,“我的决由我自己做出。咳,我的聪明才智要求世界得把我伺侯得舒舒服服的。”
罗伯特有点害怕,她对自己的嘲弄太过火了。
“我可总是将自己和工作放在同等位置上加以考虑的。”她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以诚待诚嘛。”
“实话告诉我,一开始你为什么不愿帮助我?”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必须察看你的电脑是怎么运行的,如果它们目前的程序内容正像你描述的那样令人不能满意的话,我也无法换掉它们。况且,这将逼着我离开这里。”
“告诉我,你到镇上购置这些东西距现在有多久了?”
“七年。”
“这么说,你住进山里的时候是二十四岁罗。”
凯特点点头,奇怪他怎么会算出这个结果。
“还是个孩子。”
“我从没享受过孩子的乐趣。”
“都已经过去了。”
“也许吧。这么说,在这个又大又坏的世界里,你将成为我的保护人罗?”她问道。既有点嘲笑自己,也有点嘲笑罗伯特。
他直视着她,“你可别用舌头把我赶得远远的,可爱的小黄蜂。我一点也不担心你,还有你那个理智的脑袋瓜。你的美貌是该死的那么完美,但这并不代表完整的你。千万别把我和你过去遇到的坏小子看成一丘之貉。”
一种新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令她不知所措。“我从来没学习过说话的技巧。”她喃喃地说。
罗伯特没在意这种笨拙的歉意:“我要给你提供一个职位。”
她扬了扬眉毛,但什么也没说。
“你是不是跟我去趟纽约,亲眼看看那里的情况?给我两天时间。这就是我全部的要求。如果你想回来的话,我二话不说,把你径直送回这里。两天后,无论你给我什么样的答复,我都会接受。”
凯特刚想开口说“不”时,他的手指正好压住她的嘴唇,让她发不出声来。
“拒绝之前,好好想想。我提供给你的条件是你以前从没见过的。这不是开玩笑,走出这里,你将拥有完全的支配权力。如果按照你的方式,我们甚至可以在你睡觉的时候才去办公室;或者,你可以命令我护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绝不会在逮住你后,再把你随便扔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做。这么说吧,在此期间,我将是你的贴身保镖。”
这主意太有诱惑力了,凯特发现,越是想这事,就越希望实现它。“两天后我想回来的话,你能送我回家吗?”她拂开他的手问道。
他不情愿地挪开手指,点了点头:“每一分钟,假如你想回来的话。”尽避他下着保证,依然不知道她是否能按他的意愿呆两天。而且,他想知道,她是否意识到他当贴身保镖,阻止她从前的怨敌侵入的话,即使是晚上,他也要离她很近。那就意味着她将住在他家里,或者,带她去豪华饭店,由一班随从跟着。他怀疑第二种方式更能让她接受。
“好吧,我去。”她终于说。仿佛闭着眼睛朝着未来跳跃。“绝非戏言。”
他微笑着,真希望自己敢将她揽入怀中。她的勇气真值得钦佩,但愿自己别出什么岔子把她吓跑。他无力改变她的过去,但他坚信很快就能带给她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往日的创痛和忧伤仍在她的目光中闪现。但最终还是透出了罗伯特期望的愉悦。如果他成功的话,也许能将这些创痛和忧伤驱散,而凯特将把对电脑的喜悦变成对整个生命的喜悦。他殷切地期待着,对于自己将赋予凯特兰德的深刻意义感到震惊,她将要么选择这座大山,要么选择外面的世界。
凯特盯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罗伯特已走—下了楼梯,去给他的办公室挂电话。她独自一人在工作。在暴风雨到来前,她尽可以呆在这儿。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最后一道程序设计。接着,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静默中传来:多了解一下罗伯特。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从她嘴角掠过。她的目光转向窗外,外面乌云滚滚,仿佛要吞噬这个世界。她渴望着和他分享这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