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窘样令他感到新鲜,他发觉自己更喜欢她了。
“于震麒。”
这三个字令她垂首更深,“于先生,再见。”
“等等!”他将她拉到一边,只手托起她的脸,“光知道我的名字还不够。”
她只将眼向下瞟。
“看我,看著我的眼睛,让你的思想进入我的思想。”
“于先生,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恐怖的人。我为什么要进入你的思想?我又没学过这种魔术。”
“好,那你只要看著我就行了。”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多使了点劲,“快看我!”
“不看不行吗?”
“不行,”他刻意笑得不怀好意,“不看我就闷死你、打死你、踩死你!”
她抬眼了,目光变得冷漠,而他的双眼却像要让她起火似地盯著她。
“告诉我,你有虚弱的感觉了吗?我的眼神开始削弱你的元气了吗?”他改以双手捧住她的脸,吐著他蚀心的思念:“要我的吻了吗?”
她只是蹙起眉,继续迎视他如炬的目光。
“你……怎么不缩小?”他不再那么肯定她是蝴蝶了,于是松开她。
“我为什么要缩小?”
“每当我这样看你的时候,你都会要求我吻你,如果我不吻,你就会愈来愈小。”
“怎么可能呢?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我也才刚知道你的名字而已。于先生,你……你是正常人吧?我不知道你对魔术著迷到这种程度,竟以为魔术师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变大变小。也许其他魔术师有这种本事,但是我没有。”她耸耸肩,“你看,我变不动。”
他真的要怀疑她不是蝴蝶了。她比蝴蝶世故,她的眼里没有幻样光采,她不会变小……
她一点也不需要他的吻。
他将双手插入裤袋,神情索然。
“我可以走了吧?”她转身向前,边走边又回头道:“我走了喔?”
他只觉自己被高高抬起之后,又重重摔回地上。
※※※
一个教授邀请蝴蝶至家中,在儿子的生日派对上,为孩子们表演魔术。
表演结束后,男人留住她,说想邀她单独约会,她当下就拒绝。
不知这个离了婚的男人是否因遭拒绝而恼羞成怒,他藉一番闲聊,和她大谈文学名著、古今历史,让她窘态百出。
出了男人的家,一直回到老师家门口,她都释不去心中的委屈。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收入不丰的三流魔术师,她的地位在人类世界里,是那么卑微。所以,即使她很想回于家,她也不愿那么做。
木然的同时,她赫然看见那个把她当成超级魔术师的男人。他的身影催出她久憋的泪水。
她哭得像个孩子。
“你怎么了?”
于震麒无措的双手抬起又放下,“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为什么你一见我就哭?”
“你让开,我要进去。”她伸手进裤袋里模出钥匙,“我哭跟你没关系。”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他抓住企图开门的那只手。
她很想据实以告,但谁能保证他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地瞧不起她?
她有很多机会见到所谓的上流人士,她很清楚那些人是怎么评价她的。充其量,她只不过是个提供娱乐的小丑。也许等她有了大卫考伯非尔的功力之后,人们才会对她另眼看待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抹了扶泪眼,她问,“你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来等你。你师母给我的地址。”
“等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想邀我为你的什么派对提供表演节目吗?对不起,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我无才无能,无法应付像你这种科技新贵。”
科技新贵?他在心底一笑。也许他不必那么失望。
“吃消夜那晚,我没提到我的工作。”
“没提是对的,我猜那也不是我能听懂的事。我会的东西不多,跟我说话,你一定会觉得没意思。”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科技新贵?”
“我……我是猜的。”
“是吗?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个‘发电厂’才那么说的。”顿了顿,他含沙射影道:“曾经有人非常需要我供给的‘能量’。”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她赶紧岔开话题。
“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西服店。我对穿著打扮一向没什么概念,偏偏两个星期后得出国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我妈要我去订做一套像样点的西装,也许……你可以给我出点主意。”
“西服店早打烊了。”
“我没说是现在去。”
“那又何必亲自前来?你可以用电话跟我联络。”
“你答应了,对吗?”他的嘴角漾起深深满足的笑。
“我……替你出些点子是不需用脑子的事。”她暗忖著:他其实很好打扮。
“谢谢。那我明天下了班就过来接你,方便吗?”
接她?怎么接?他学会开车了?
“你方便我就方便。”她刻意四下望望,试探道:“你的车停在附近吗?”
“嗯。”他指了指路边一排车辆之一,“用老板发的奖金买的。”
她看了眼白色丰田,回头对他笑笑,“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笔奖金?”
他点头。
“你老板真慷慨。”看来他那个软体开发工作做得不错,她替他感到高兴。
他只是微笑。
“那……明天见吧。”她想送客。
“明天见。”他面向她倒著走,“回答你刚才一个问题:我选择亲自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想见你。今晚,我很快乐。”
饼了好久,她才转身开门。
※※※
蝴蝶打心底希望那名女店员不要如此热情,而于震麒竟接受了女店员的建议,决定先试穿几套西服,若有合适的,可以省下订做的时间和修改的麻烦。
他进试衣间去了。
就在这时,店门又一次打开,一名女子匆匆而入,只见她四下望了望,然后松口气似地道:“还好没打烊。”
蝴蝶认出这女人是于震麒同学的太太──长舌妇。
为免跟她照上面,她悄悄地欲躲到人体模特儿后头。
另一名店员还没上前招呼长舌妇,眼尖的她已发现了蝴蝶。
“咦?你……你不是震麒的太太吗?怎么你也在这?我听说你离家出走好久了,回于家了吗?你是跟震麒一起来这的,还是……”
她的停顿充满暧昧,而且是不怀好意的,但蝴蝶却不能还以颜色。
“这位小姐,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不再闪躲,勇敢走向长舌妇。
“认错?怎么可能!我的眼力很好,记忆力更强。只要是漂亮的人,不管男的、女的,我都记得特别清楚,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吧。”
蝴蝶正感不知如何应变之际,试衣间里的于震麒出了来,身著笔挺西服的他,教蝴蝶倒抽了口气。
长舌妇更是顿时亮了眼,“震麒!你果然也在,你太太说我认错人了。”说完她还瞟了眼蝴蝶,“你太太真是有趣,除了会变魔术,还会说笑,你的日子一定过得多彩多姿吧。”
撇下尴尬的两人,长舌妇向店员要她先生订做的西服,拿了货、付了钱就走。
“还想不想试试别种款式?”蝴蝶忍下一肚子闲气,问他。
“不试了,就买这套吧。”他明白她已无心留在店里看他一换再换。
店员乐得不必再伺候客人,这就高高兴兴地将西服装袋,收账送客。
出了店,两人很有默契地都不说话。
他送她回陈家。
车一停稳,她便欲开车门。
“等等!”他忍不住就握住她一只手。
“还有什么事吗?”侧过头,她看著他问,声音平静。
“我无法不当你是蝴蝶。”他更紧地握住她,“我好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