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权渊的不近人情令劭深深恶痛绝,表面上他乖顺如小绵羊,但实际上他以冷淡、沉默来对抗苏权渊的专制,他不让苏权渊有机会了解儿子心中的想法,不过那对苏权渊来说只是芝麻绿豆大的烦恼,他要的是唯一的子嗣坐上四季集团负责人的第一把交椅。
他现在已经坐上那把至高无上、众星拱月的安乐椅,白天,他是个发上抹油、身穿昂贵西装、脸上戴著斯文眼镜、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的总裁;夜晚,他是打扮入时、戴著金棕色隐形眼镜、穿梭在贵妇群里打情骂俏的舞男。他以想图得清静,不想被媒体、应酬纠缠为藉口,搬入一间高级公寓独居,离开了仅住三年的苏家大宅,他的独居处是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和表哥袁隼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下班后及休假时,所有人只能透过电话联络他,但他总是让答录机来接——不管他在不在家。
香烟已燃至尽头,他将之丢出车窗外,准备打开车门下车。他已经有四天没来俱乐部了,伊恩昨天打电话给他,说他已经应付不了那些慕尼克之名而来捧场的女人们,要他最好快快出现,免得那些女人一气之下拿钱砸垮俱乐部。尼克今晚来是准备告诉伊恩,拿钱砸俱乐部总比拿鸡蛋砸来得有教养,而且老板也更高兴。不过他不想告诉伊恩,他之所以缺席数日的原因,是为了悼念一个在十二年前的这个季节里去世的人。
他才刚打开车门,便看到有个女人从俱乐部里走出来,她的轻便穿着引起他的注意。他从没看过有女人会穿著衬衫、牛仔裤、运动鞋上舞男俱乐部,她连发型也不甚讲究,只是用发束将长发绑成马尾,刘海稀疏凌乱的落在额头、鬓角上。她经过他车边的人行道,但`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是迳自走向停在他后头的墨绿色NEON,打开后车厢寻找东西。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她,他下了车,靠在自己的车门上,好不容易等她关上了后车厢盖,她手上提的东西却令他大皱眉头,什么女人会穿著随意、拎著笔记型电脑上俱乐部找男人?
“小姐,”他决定探探她的底,於是在她正要经过他面前时开门,成功的让她停下脚步。他有点惊讶於她的脸上竟是一片素净。“你是记者吗?”
柳之凡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愣住,她低下头,快速的瞄过自己一身的行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做访问的吧!难道是笔记型电脑给他的错觉?她抬头望著他的睑,他很俊美,就著微弱的路灯,她看得到他那修长的睫毛,和一对金棕色的眼珠子,双眼皮配合著一双勾魂的眼眸,只可惜太冷酷了些。
他的鼻梁直挺,嘴唇不厚却很性感,还有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体格属於顷长、精壮型的,论脸孔、身材,他都高人一等,穿著也很时髦,但让之凡不明白的是,他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冷酷?甚至有点轻蔑,难道他以前吃过记者的亏?
“不是。”她摇摇头,但他扬扬眉毛,显然并不相信。
“我既没带录音机或麦克风,手上也没缠著一堆电线,肩膀上更没扛著一台摄影机,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个记者呢?”她朝他微微一笑。
“你对记者采访时的工具倒是很清楚。”他的口气有些促狭。
“电视上不都是这么做的?”她看得出他仍心存怀疑,她的眉心微蹙,但笑容依旧。“先生,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是个小说家。”
“那你是想写个舞男的故事罗?”之凡感觉得出他还是充满戒心。
“事实上,你刚刚倒是给了我一个灵感。”
他似乎僵了一下。
“你在枪与玫瑰俱乐部里工作吗?”之凡假装若无其事的问。
“你呢?我刚看到你从俱乐部走出来,但你的打扮不像是来找乐子的女人。”他以问题回答问题,显然不打算给她答案。
“我是被朋友硬骗来的,不过我对里面的状况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出来拿我的工作伙伴。”她拍拍笔记型电脑。“你呢?”
苏劭深瞪著她,诅咒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我是不是在俱乐部里工作,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他倚著自己的车子,两手插进裤袋衷,眼神冷漠的看著她。
“我只是想,也许你可以提供我一些写作的资料,老实说我并不想再进去,因为我那些朋友一定会逼我挑个男人,但是我喜欢清静,这么吵闹会让我心不在焉。”她耸耸肩。
劭深看向俱乐部一会儿,然后把视线调回来,凝视她的脸好一阵子,突然,他仿佛在她脸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一个令他难以忘怀的女人,但事实上,她们的外表完全不像。
“好吧!反正我今晚没什么心情工作。”他挥开那个错觉,作出最后决定。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害你丢了工作?不然我们进去里面聊吧!”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必了,我是上自由班的,上不上班随我高兴。”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转身准备打开车门。
“我能不能把电脑放在你的车顶上打?你的车是敞篷车,车顶不会被我的电脑压坏的,而且这里的光线充足,虽然风大了点。”她的话让他停下动作,他盯著她一会儿,看不出她行任何不安的迹象。
“怎么,你怕我会对你毛手毛脚?”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邪恶,但之凡不以为杵,她有相当的自信可以应付男人的色相。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她挑衅的回嘴。
“我可以把车顶打开,而且坐著总比站著舒服,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事,可以吧?”他决定不跟她争辩,待她点了头,他立刻打开车门坐进车内,并将车顶掀开。之凡绕过车头走向前座,坐进车里后,把电脑摆在腿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你呢?”
“柳之凡。”她有点无奈的瞄他。“我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若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本名,那就告诉我艺名,我不会在书里提到俱乐部的名字,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带来麻烦,OK?”
“你倒是很有把握我会是个舞男。”他仍是不肯乖乖就范。
之凡叹门气,“你的长相出众,穿着也很有品味,这么名贵的车子又停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你觉得我会把你想成什么?酒保?泊车小弟?”
他轻笑一声,“我原先是店里的酒保。我叫尼克。”
“你就是尼克?”之凡两眼略微瞪大的盯著他。
“你来的次数已经多到听过我的名号?”他斜睨她一眼,看起来有些嘲弄。
“我今天第一次来。我刚才在里面听我朋友说你是俱乐部里的大红人,看来我今天运气很好。”之凡说著从衬衫门袋里掏出黑框眼镜戴上。
“你是故意戴这种俗不可耐的眼镜吗?”
“有什么关系?穿得像个土包子可以省掉许多麻烦。”她不以为然的说,看著他从西装暗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你们会不会和客人上床?”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尖锐?”正在点烟的劭深差点被火烧列眉毛。
“你真是我见过最挑剔、戒心最重的男人。”之凡叹门气,无奈的看他一眼。
“你是我见过嘴巴最不客气的女人,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收入呢!当然,价钱好、本人意愿够的话,我们就会陪客人上床。”劭深回她一句,然后突然不急著点烟了,两眼发直的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