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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尘香(上) 第31页

作者:洁尘

好,便有庸扰又何妨呢?只要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管它是红尘还是地狱?谁也休想拦得住他。

他思绪悠悠飘得很远,大门口突然一响,他站起身去看,一见之下几乎惊破了魂——木挽香此时已浑身浴血,远观犹着红衣一般,踉跄着停步在竹篱门口,身子依靠着门边软软地滑落。

他飞奔过去,将她一把抱在怀中,连连唤道:“香儿?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她微颤着睫毛睁开双眼,惨白的的脸颊被红衣映出一些色泽,眸中闪动着异彩,努力抬起一只手抚着他的脸颊,浅笑着低吟:“天可怜我,终于能让我再见你一面。”

为她这一句话,莫忘尘心魂俱碎,将她抱回屋中榻上,紧握其手,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其体内,为其续命。但她执意不肯,喘着气道:“你停手,别为我浪费气力了,我知道自己已活不久,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别让我抱恨而死。”

他听了更加心惊,紧搂着她道:“别说傻话,你怎么会死?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夺走你的性命。”

她凄然笑道:“我平日夺人性命太多,终于也轮到自己丧命,这是上天惩罚,也算公平。”她抓紧他的衣衫道:“我不后悔自己此来扬州,因为我认识了你,才知人世的美好,可惜你我生不逢时,注定有缘无份了。你对我好,我尚未及回报便要舍你而去令我实在不安,唯有期许来世……来世……来世……”她本已黯淡的眸光突然清亮起来,凝视着莫忘尘的脸,连表情都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换了一个人,盈盈笑着:“静尘,这一回是我走在你前头了。”

莫忘尘对视着这样一双眼睛,心魂似都已被人掏空,没有了肠断般地悲痛,只有一种虚无缥缈的伤感,在心中扩散,侵蚀。听到她这句话,心上似被人狠刺了一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脑海中隐隐浮现的迷雾渐渐被拨开,他看到了!看到了——

红衣的木挽香在风雨中的山顶,怀抱古琴正对他盈盈而笑,笑得凄婉绝美。不,那并非木挽香的装束,而是另一个女子,同样是他的深爱之人,是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的人,是他的爱妻——香仪公主——香儿!

于是,前尘旧梦如飞雪飘零,带着残冬的寒意飘落在他的心头——

何曾忘记?那枕边人的轻言细语;眉宇间的娇嗔温存;那诗笺中的浓浓情意;分别时的依依离情;还有他即将告别人世时,辗转反侧,难以割舍的牵挂眷恋,都不过是为了她啊!

终于等到这一次,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中际会重逢,再续前缘,却为什么?所要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令彼此依然心碎的结局?

不——!上天太惨!太狠!既然他们相逢相知相恋,又为何要一次次剖开他们的心,让他们滴血滴泪,无法相守?若他们的彼此情深也算是一种罪过,这世上又何须真情存在?

他紧抱着她的身体,不让她的身体冷却,就好像不久前她曾经抱过他一样,这种相依相守的日子毕竟太短太短了!才刚相认,便又要面临分别,当初他那样惧怕“天人永隔”这四字谶语,却终是逃不过这样的宿命。

外面有人高声喝道:“木挽香!你再不出来受死,我们就要放火烧屋了!”

他轻然一笑,竟还有这样的好人,肯来成全他们。

她的身子已渐渐冷却,任他如何地呼唤,抱紧,或是输入真气,都无法唤回她的一缕香魂。

外面已然火起,他恍若未觉,更不想逃走。抱着她坐在那里,心头怅然而过的是前世她最爱唱的一首歌:“君兮吾兮,与子傍兮。永不分兮,何惧风雨?君性如菊,吾性若梅。与尔同灿,与尔同辉。誓不弃兮,誓难远离。纵然海枯,难改我心。山雷亦响,风云亦动。心如磐石,情若长江。妾若藤萝,缠绵松下。水火难耐,唯为情生。若有终日,生死两别。藤枯萝败,化香不去。”

尽避那歌声跨过百年,但在耳边听来却宛如此时。空灵飘渺,悠然雅致,最难得的是那歌中的痴情,令他现在听来依然有着如最初时的恻然感动。

烈火熊熊已将整间茅屋燃起,火苗飞窜,横梁坍塌,火舌肆虐般狂卷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顷刻间就能将一切吞噬。

莫忘尘,不,或许此刻的他已然回归成了前世的沐静尘,他俊雅的面容上带着那一丝永不消褪的微笑,在火中长吟:“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上天啊!今世虽然至此,且看我来世再与你一争这难了的情缘!以心相待,必能重逢!我们必会归来的!”

他吟声朗朗,抱着爱妻的身体在火光中化作一团烈焰,烧红了扬州的整个青天,一缕青烟此时随烈焰清风一起悄然飞上天中,缥缈进白云深处,万里长空……

…………

鲍元684年,名噪一时的起义军名将徐敬业在逃亡途中被叛变的部下王那相杀害,首级献给朝廷。扬州之变就此完结。

鲍元690年,武则天终于即帝位。改国号为周,自称圣神皇帝。

鲍元705年,武则天退位,归政于中宗显,次年病逝。

鲍元712年,玄宗李隆基即位,大唐历史又翻开崭新的一页。

…………

这便是庶民与天子的差别了,天子的生老病死自有史官为他们记载,而那些淹没在政权斗争,或是战乱天灾中的碌碌小民,又有谁来记录他们的传奇?

我这一支笔终是不够用的,只能把自己所知的尽量转述出来,让世人不至于遗忘在千年浩瀚的烟波里原来还有过这样一段不应泯灭的传奇,在千百年的风起云涌中,曾留下过一串串带着余香的足迹——

第三生明代

一畦青园,满帘夕醉,情似风月心如水。

听松涛,依月辉,拈梨花香蕊,枕上酣梦飞。

谁道前尘如梦,红颜多泪,情如遗恨难补缀。

我笑苍天苦覆雨,青丝成雪终无悔。明月知我意,流水待君归。

鲍元1644年北京京郊落凤村

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雨,今天清晨的泥土还带着些微湿,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泥土芬芳。酣睡了一冬的花草慢慢吐出了新芽,在暖洋洋的春日下显得格外舒展欣悦。

落凤村的西头,有一片竹林,遗世独立,经过昨夜雨水的冲洗,竹林的色泽比往常更加青翠欲滴,当阳光透过竹叶穿洒进来,将满林都映得金光点点,那些竹子便如碧玉雕成一般。

曲径通幽,竹林中还有朝露清冷,早莺啾鸣。竹屋院外的门檐上挂着一片竹牌,牌下的风铃自由的在风中旋转,叮叮咚咚敲得很好听。竹牌上写有两行小字,只因竹牌晃动而无法看清。

侧耳倾听,屋内有琴声轻响,还有一群孩子稚女敕的读书声,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象那群孩子此刻摇头晃脑的神情。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穗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孩童的声音稚女敕清澈,惹得琴声似乎清亮了许多,高音频响,犹如穿林的云雀在林中跳跃欢歌,听在心头人也觉得开心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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