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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雨幽兰 第27页

作者:洁尘

银萝眼中柔情无限,毫无悔意,“好多年前,你便救过我一命,如今你还我一命,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我救过你?”明枫皱眉,“我怎么不记得?”

银萝笑着,脸上焕发出动人的神采:“我八岁那年,就在清州郊外,你家与我们辽国有过一次大战。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却已是先锋了。我父王也把我带至身边,让我从小学习习惯烽火和兵戈。后来我与队伍走散了,在战场中哭着跑来跑去,就在我快被流箭射中时,是你一把把我抱上马背,将我带到了安全地带。直到父王派人来寻我,才把我接回去。”

“有这事吗?我已经不记得了。”明枫说的是实话,当时战场混乱,杀敌之时他或许也救过什么人,但事隔太久,难以记清了。

“你忘了,但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你那天穿的是白袍,骑着一匹白马,手里是一杆亮银枪,特别威武。”

明枫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你会对我的那杆枪印象深刻。”

银萝红着脸道:“后来我做梦经常会梦到那天的情形。怎么也忘不了。”

也难怪银萝会对初见面的明枫钟情不已,那一次战场见面毕竟是她少女心中一个美丽的梦,明枫当日在战场上白袍白马,浴血杀敌的景象也成了她眼中最完美的少年英雄的形象。幼年的她并不太懂事,所以她甚至会忽略掉明枫的身份,忘记明枫杀的原本是她的同胞,与他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而当她成年之后,尽避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仍难以抑制想再他一面的渴望。几个月前偷溜出皇宫,一半是为了到中原玩,躲避家中的压抑与众多的烦恼,另一半便是想能重圆少女之梦。她确实得偿所愿了,但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将是更沉重的代价与打击。

“我说你跑到哪儿去了。原来是偷着和情郎幽会。”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极具嘲讽的声音,原来是耶律木合站在园门口,冷笑着看着他们。

明枫一震,忽然惊醒,发现自己居然还扶着银萝的肩膀,甚觉尴尬,满腔的柔情忽然间荡然无存,以前对辽人所有的恶感全都浮上心头,也顾不得银萝的感觉,撇下她独自匆匆离去。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银萝前一刻幸福的表情霎时化成失望与幽怨,恨恨地对二哥道:“你为什么总盯着我?”

耶律木合面如寒霜,危险地警告:“别忘了你是咱们辽国的公主!少跑到这儿来丢人现眼!”

银萝本来还有几分羞色的红晕忽然变成激动的神采:“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丢人现眼吗?那二哥你为何要追那个女人那么久都不肯放手?”

耶律木合如被雷击一般,眼神躁动不定,高抬起手欲打下去,却始终未曾真的下手。

银萝一甩头,跑出了静园。

京城。皇宫。熏风殿。

殿中有两个男子正对坐在一张龙桌旁,共同喝着一壶酒。酒香四溢,即使是站在殿外伺候的小太监也在偷偷地干咽口水。

那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龙袍,仪态雍容,坐在那里自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尊贵气质。而另一个是白衣宽袖,神情懒散潇洒,喝酒更像是在喝水。

皇帝见他喝酒的样子,忽然一笑道:“你知道吗?我每次看你喝酒,都会想起杜甫的《饮中八仙歌》里关于李适之和崔宗之的话: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被说之人不为所动,意兴阑珊地答道:“我是李适之,却不知何人是李林甫?”

(注:李适之典故出自于《旧唐书·李适之传》,李适之,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丞相,雅好宾客,夜则燕赏,饮酒日费万钱,豪饮的酒量有如鲸鱼吞吐百川之水。天宝五载适之为李林甫排挤,被罢相位。)

“怎么?心情还这么糟?”皇帝看出他心情不佳,也不与他计较,持壶为他再斟了一杯酒。“没想到自诩是天下第一无情人的慕容七公子也会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慕容雨挑挑眉,也不与辩驳,仍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干。

“既然想她,为何不去找她?将你的心意直接告诉她不就是了?”皇帝好心劝解。

慕容雨摇摇头:“我不会勉强她什么,若她认为我们现在这样保持距离更好一些,我尊重她的选择。”

“你不是要放弃吧?”皇帝对慕容雨太了解,不相信这会是他的本意。

慕容雨不语,之所以忍耐了这么久都不去见君碧幽而是为了将宫瑾之事慢慢沉淀下来,待她心境平和,可以重新审视两个人的感情之时,他自然会飞身而去。事实上,从当初见到君碧幽的第一眼起,慕容雨就坚信这将会是那个与他携手共渡红尘的人,无论前面有什么样的阻力,他都不会放弃的。情不轻许,心不轻抛,况且他深信君碧幽对他也非毫无感情,他愿意等下去。如风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等到了冷若烟,自己这才不过是个开始。两年吗?用不了那么久的。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手轻抚着腰间的玉箫,呐呐自语:“她会明白的。”

第八章

西域。幽罗城内。

“秋天到了——”一个低缓柔美的声音在枫林阁中如风铃回荡。这里是幽罗城唯一有生气的地方,高大的古墓里,奇迹般地生长着十几株枫树,这是年初从外面游历回来的城主特意命人栽种的。为了让枫树可以同外界一样茁壮地生长,城主甚至打破多少年的禁忌,命人在墓顶开了数个天窗,可让阳光普照,雨水滋润。由于修建得十分精巧,这里就恍若是世外桃源,与幽罗城的气质格格不入,却是使他们尊贵的城主流连忘返的地方。

红枫遍地,阳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令枫叶红得更加璀璨耀眼,映衬着枫树间那个紫衣人影更加优美圣洁,清贵到不可言喻。只是那雪白如玉的脸上却被淡淡的轻愁笼罩。纤手拾起地上一片红叶,忽然在心中闪过一阕词:生似秋叶荷露,死若春花蝶舞。玉肌化冰雪,魂香犹醉晓雾。归路,归路,梦断藕花深处。

真能“死若春花蝶舞”吗?梦断藕花深处?何其美也,可惜这太难了。唇角轻扬,将那片红叶细心的收好,抚模着身边结实的树干,不知为何,竟想起一只手臂,曾经揽着她,疾驰在数万军营之中,如飞一般。那是两人唯一有过的身体接触。还记得当时被他的手碰到腰背的感觉,并不惊慌,只是有几分羞涩不惯,但那只手,温暖有力,似乎可以依靠一生一世。可惜当那只手欲再度与她相牵时,她放弃了。这样毫无道理地逃避,更像是那个人的做法,那个爱穿黑衣、如冰一般的女子。以前也曾经不理解她的逃避,只认为如果有一天幸福来到手边,自己一定会把它抓得牢牢的,决不放开。但当它真的来到之时,却又开始迷惑,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力气抓紧它。毕竟享受幸福要付出代价,而非唾手可得。这方面她没有任何的经验,只有失去快乐的伤感,所以她甚至会有点惧怕再度动心后即将面临的后果。若再伤一次,她真能如自己当初所说的那样,无所惧怕吗?

与之相知相随的日子里,从未听他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事实上,她也从未给过他机会去说。为什么呢?她问自己。其实她是想听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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