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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不平分 第4页

作者:江雨朵

两列士兵对穿于宫殿前阶,闪烁着寒光的兵刀剑戟,引得林飞心虚胆寒。小小地咽口唾沫,再小小地后退一步、两步……直到咯吱一声踩到轿沿,才暗骂一声没种。

可是……要见大王耶。

她可以蒙混过关吗?

唉……如果昨晚能够顺利逃月兑就好了……恨恨地垂下眼,却瞧见一双大脚直冲自己行来。

“崔大人,你可来了。”豪爽中又带了抹焦虑的音色催促,“陛下等您很久了。说南下乃是大事,一定要听听崔先生的看法。”

“南下?”林飞一惊,抬睫发出诧异之声。

“是。崔大人难道有所顾虑?”武将装扮的男子细心回眸。

林飞慌忙垂首,却在斜角的阶前猛地瞧见一个人,看着还有点眼熟。

当风而立的少年,有着秀雅如绢略显阴柔的相貌,却带着抹挥之不去并不讨喜的冷僻孤清感。以尚武的北魏人来说,身形也稍嫌清简,一重重白色毡球紧贴着覆在额角的冠帽,被风一吹,就摇荡起一席纯白一色的绮丽。

第1章(2)

然而吸引住林飞的并不是精致漠然如面具的脸孔、缠绕周身阴冷凛冽的气息、以及华丽的衣帽和他能够站在殿前的身份……

她怒气冲冲抛下引路的武将,任由麋靴在雪上踏出吱吱声响,甚至转瞬忘记不安冒出腾腾杀气,都只有一个理由……

“喂!昨天你竟敢骗我!”提起对方的衣领,恶狠狠地将额头压过去,林飞瞪大清灼明亮的双眸,“不认识路,就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要胡乱指路啊。”她咬牙切齿,“都是因为你啊,才会害我被巡城的士兵看到!”

“大人与殿下有什么纠葛不成?”身后的武将颇感奇怪地插嘴。

紧扣对方脖颈的手指为之一僵。

“殿下?”林飞嘴唇抽搐地怪叫。

“对啊。这是当朝皇子拓拔焘啊。”

“……”

揪住对方衣领的手像突然察觉北方的温度不宜暴露在外,飞快地缩回袖中,藏在兜帽里的脸心虚地下垂,视线却撞到矮矮瘦瘦的少年对准自己漾起一抹似薄雪清幻的微笑。

“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少年的声音喑喑哑哑,有着与年纪不符的低沉,残留着稚气的美貌上,明明嵌有邃暗如海的眼眸,神态却带着明显造作的天真,“我一直都很敬仰辅佐父皇的崔浩大人。早就想去拜见您了,能在意外的场合见面,真好啊。”一字一句吐出的说辞,是否带着某种意有所指?

林飞只能冷汗涔涔地应答:“是、是这样啊……”或许少年并没有认出她便是昨夜背包跳墙的可疑份子吧。不、不对,就算他起初没有认出,自杀式地自报家门后,他也该知道了啊。完了完了,莫非还没有见到大王,她这个假崔浩就要在第一时间被揭穿了吗?

“如果大人见到父皇,可以帮佛狸传句话吗?”少年清雅温婉地说着,抬起稚儿般无害的眼,用手指轻扯林飞的衣衫。

“传、传话?”为什么殿下要见大王,还需要她来传话?

林飞犹自懵懵懂懂,却已被少年踮起脚尖附耳贴近,那一串雪球状的饰物软软凉凉地蹭到了颈间,“请代佛狸说:如今兵众虽盛而将无韩白。刘裕一日不死,魏国一日不宜兴兵。”

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的林飞只觉得颈窝处被呵得好痒。而少年已经抿唇抽身,别有深意地向她回眸一顾,一串串系在帽子旁的白色绒球,乱萦萦地舞着,向她微笑的少年却在千万片被风吹乱的薄雪中屹然挺立,站得稳稳的。

两个人在殿前,遥遥对峙相互观望,间中隔着一场被风吹乱的迷蒙细雪。

“大人,我们要进去了。”

身后传来不快的咳嗽声提醒林飞转身,只是再一回眸的工夫,那个永远身形笔直的少年已被迷乱的飞雪阻隔得看不清了。

“如今收到密报说刘裕今在洛阳……”展开一卷羊皮地图,凤目修仪威武堂堂的男子将手指伸向某处,“诸君以为如何?”

“消息乃降将所言未必属实,恐有间谍诈降故意散播不实言论。”

“机会稍纵即逝!岂能轻易放过!”

嗡嗡的争论在林飞进殿的一刻蓦然静止,数道目光一齐射来,“先生终于来了。”大笑着迎上的男子想必就是当今魏主拓拔嗣了。

没有想象中的龙椅高座,也没有文武各列两旁的阵势。伏身观望地图的众臣颇像是行兵打仗中围在帐中议事的武将。林飞谨慎地行礼,不敢多加妄语。

说起来这位皇帝也算自己的半个师兄。远在拓拔嗣当太子时,师父已是他的太傅。可惜时移事异,自己现在要扮演的就是皇帝陛下的老师,以智谋闻名的朝中头号谋臣。看着拓拔嗣充满期待的目光,与那声接踵而来的“先生以为如何?”真是令她惭愧到想要转身而逃啊。

但朝堂之上众目睽睽目光如刀,林飞也只好胡说八道:“此事需谨慎再议!”

虽不明白他们在争什么,但“需谨慎再议”却是个能让自己迅速进入角色的最佳台词。唉,怪就怪师父死得电光火石,除了废话连一句有用的都未能留下。

“你是汉人自然偏帮南主。”左侧一将军装束的男子面露不快,“行军打仗以武力取胜。陛下不要被文弱书生的懦弱见解左右,错过大好时机。如今刘裕人在洛阳,我们只需出兵断其后路,便可一举吞并江南!”

北魏一向重武轻文,早有文官对此心怀芥蒂,如今此言一出,虽是冲崔浩而来,但被统一划分成“文弱书生懦弱之见”,也引来反对派官员的不满,当下有人出声驳斥:“符将军此话颇有偏失。刘裕之猛更胜慕容垂,引兵伐战自要小心谨慎。何况夏国日益壮大,对各国虎视眈眈实力不容小觑,我们随意兴兵,恐怕会顾此失彼后院起火!”

“那难道就要坐视良机错失?”先前说话的武官也涨红了面孔,“我们不去攻打,便把这机会拱手于人岂不是让胡夏那黄口小儿有了猖狂的机会!”

林飞听得晕头转向,完全搞不懂这帮人在说什么。她生在北方,长在南方。虽没什么胡汉之见,心里还是比较偏帮那处江米粮乡。因此当拓拔嗣再次问道:“先生以为如何?”时,她昏头涨脑地说出:“此事不妥!”

“哦?”拓拔嗣眸中精光烁动,“有何不可?”

她果然是自寻死路——林飞后悔得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局促不安地四处乱瞄,正值一阵轻风夹带雪花自未关严的门缝钻入……呆呆地望着零星的雪沫,猛然忆起那少年的唇碰到耳朵,哑哑的声线发出轻不可闻的叮咛……如果大人见到父王,请帮佛狸传句话……

心念一动,她月兑口而出:“如今兵众虽盛但将无韩白。刘裕一日不死,魏国一日不宜出兵!”

“此话怎讲?”

林飞定了定神,才道:“不知陛下可曾听过三国时期贾诩劝谏魏文帝的故事。”得到拓拔嗣的示意后,她继续讲了下去。“魏文帝欲征讨天下,征询贾诩的意见。贾诩认为:进攻他国应先在军事上权衡,吴蜀虽是小柄,但地势险要有长江天险。刘备雄才大略,诸葛亮善于治国,孙权长于辨别虚实,陆逊精通军事;蜀汉固守险要,东吴泛舟江湖。难以在短时间将之击败。用兵的原则是先了解夺取胜利的途径,根据敌人的力量,任命我方的将领。才能做到攻战无误。文帝的文臣武将没有人是刘备、孙权的对手,即便亲自出征也不一定有取胜的把握。套换到如今的情境,就是我朝无人能胜过刘裕。既然毫无取胜的把握,又为何还要兵行险棋,给他人以渔利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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