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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梦天使 第6页

作者:季莹

依娜已经和妆扮成法国玛丽皇后的蒂蒂说好,由她和DJ暗中沟通,九点四十到十点只播音乐不播舞曲,十点准,由她安排一场特别娱乐,仿冒的西班牙女郎将压轴一段佛朗明哥。

舞曲会在时钟敲响十下时准时响起。依娜悄悄溜出储藏室门外,这同时所有灯光毫无预警地熄灭,人群间响起一阵惊呼声。深吸一口气,依娜沿着暗影疾步走入唯一有盏聚光灯投射的会场中央。

前奏响起之前,她已优雅地立在灯下摆好姿势,而人群之中,再次升起低低的耳语。

吉他与响板的清越旋律缓缓地响起,接着是西班牙唱游者悠扬的歌声,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引领她昂扬下巴、撇头甩头,然后她开始挥扬如葱般的纤细手臂,踢踏起如行云的步伐。

当歌声徐缓悠柔时,她舞得轻软曼妙,当吉他声变得激烈湍急时,她的舞步也如飞瀑。

佛朗明哥与依娜原住民的母族舞蹈虽然不甚相同,但那惊滔骇浪般的力与美,同样的激荡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和血脉。

相对的,她那样狂野、充满力与美的一甩头、一踢踏、一旋转、一扬手,不无震撼着现场所有人的视觉神经。

就在另一阵间奏之后,她的视线终于和她的詹姆士庞德——她的老板——陶健方——纠葛。以超乎自己想象的大胆,她将仍在舞动的身躯挪向他,人们似乎明了她的目的,挡在她和他之间的人群如红海般自动的分开。

随着时缓时快的节奏,她来到他的面前,更轻快地拍击她的双掌,更狂野地甩动她的长发,更急剧地挥洒她的裙摆。她艳红饱满如玫瑰的双唇微噘,她灵动如星的眼眸紧紧与他互锁,她似挑逗似魅惑的绕着他微笑、踢踏、旋转、直到从他澄澈冷静的眼底找到些许的惊讶与撩拨出更多的惊艳时,她才从鬓边抽出黄玫瑰,技巧地插入他的西装口袋,并如饱食的猫,心满意足地缓缓舞回会场中央。

奇异的是,看不见他充满赞赏的眼神时,她的心情竟出现短暂的怅然若失。

斑潮过去,佛朗明哥也接近尾声,几声吉他的“淙淙”之后,依娜原地徐徐兜转圈子,末了如盛放过后幽香澹澹的玫瑰,静止在会场中央。

掌声随即如雷响起,灯光也旋即亮起。其实这样的受人瞩目令依娜不适,眼看着无数好奇、爱慕甚至妒嫉的男人与女人朝她靠拢过来,她有了想逃跑的冲动。

一旋身,她却撞入了某个男性的怀抱,还触到詹姆士庞德那冷静中又饶富兴味的眼神。她的老板,似乎正一眼拆穿她。

“想逃?”陶健方露出庞德式的致命微笑。同时,他的眼绕了周围一圈,制止所有人——包括好奇的、仰慕的、甚至充满妒意的男人和女人全在他犀利的眼光下做鸟兽散。

“呃,我既不是你的对头,更不是你的庞德女郎,我干嘛要逃?”甩甩头,她一脸的不在乎。但其实她很紧张,心虚的连声音都变了。

“能参加这个Party,你自然是‘我的’员工,你是哪位?”他问得颇为礼貌,但眼神却充满刺探。

“我是无名小卒,你不会认得我的。”依娜含糊地答。

“我的确不认得我所有的员工,但却直觉你很熟悉!”

“你一定对每个你遇见的女人说同样的话。”依娜故意压低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自觉的批判。

“或许,不过所谓‘每个女人’并不包括小女生和欧巴桑。”陶健方不甚在意地自我调侃,他在意地是:“你是谁?”

“我是谁对你并没有意义!你不会真的想认识我。”依娜移动脚步,惶乱地想着该如何摆月兑自己老板的紧迫盯人。

“这一刻我不正是急着想认识你吗?”陶健却亦步亦趋且专断霸道。“至于你对我形不形成意义,这得由我自己决定。告诉我你是谁?或者,月兑下你的面具!”

他自大的态度令她气急,可是他急于结识她的样子,又令她莫名的欣喜。“戴着面具,保留些许属于个人的私秘,维持一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正是化装舞会的目的。”

陶健方以莫测高深的眼光审视她。有小片刻,依娜害怕他会不顾反对地扯下她的蝴蝶面具,但稍后他只是摊摊手,承认自己的挫折。“好吧!我同意你的说法,但你也得同意不会在我转身的一刻逃跑,毕竟,我是个有强烈好奇心的人,也爱玩面具躲猫猫的游戏。”

他的意图很明显了,他已经当她是“游戏”的对手了!

换做是平常时的唐依娜,这种挑衅与挑逗兼俱的话只会换得她的厌恶和轻蔑,但眼前说这句话的人是她的老板陶健方——一个她惯于扮演他的左右手却感觉他仰之弥高的男人,而荒谬的是,她为他的言语心弦颤抖。

“我说过……我……不会逃走。”像替自己的话加盖了封印,她已后退无门。

陶健方信任地点点头,淡淡地改变话题。“来一杯鸡尾酒好吗?”

“好!”再拒绝就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酒杯,啜了一口里头淡黄色的酸甜酒汁,依娜逐渐放松紧绷的情绪。

接下来陶健方——她的老板——和她几乎须臾不离。

他算是霸定她了。大胆地搂着她的腰肢,他向所有有意朝她献殷勤的男士投以警告的眼神。他只和她跳舞,而且是跳每一只舞,不论是吉露巴、哈哈、探戈或华尔滋。口渴了,他会体贴地替她端来一杯又一杯的鸡尾酒,任由她仗恃着原住民族天生的好酒量,一概来者不拒的喝着。

半个小时之后,那些看似无害的鸡尾酒开始在她体内挥发,令她一向藏得紧紧的热情不自觉的背着她的理智往外扩散。

另半个小时之后,她已经很自然地倚在陶健方的胳臂里,露出开怀、释然,甚至有些冶荡的笑。

又开始有人背着他们窃窃私语了,可是依娜浑然未觉,她耽溺在受珍视、被娇宠的爱情迷藏游戏当中,难以自拔。

而陶健方又何尝不然!

即使眼前这个教人迷惑的神秘女郎坚拒卸下面具,坚持不吐露姓名,他还是决意奉陪她到底。

如果要反省他为何对她如此执意,也只能说他在她身上看见某人的影子,窥见了某种熟悉。而那种感觉不仅仅是惊艳这么浮浅,而是一种震撼,一种发自内心深处,原以为早已随着某人逝去而死去的撼动。

她像极了某个人,她们都有娇小窈窕的身躯,灵活澄净的眼睛,微宽却形状优美的嘴唇,以及深爱舞蹈的天性,尤其是热情激烈的佛朗明哥。

罢刚!当DJ播出NanaMouskouri的西班牙唱游曲时,他的心情就无端的躁动,然后突然间她就立在聚光灯汇聚的地方,教他的肠胃纠结、心情绞痛。

有多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那个心爱的人——他挚爱的未婚妻魏丝丝四年前在香港失事,落水溺毙之后,他一直心如止水。不久,他把陶家偌大的事业重心由香港转移到台北最大的目的,是想暂时离开伤心地。

这几年,感情上或许不算空白,但顶多也只能说是浑浑噩噩,他深信再难找到如丝丝那般、能体贴契合、甚至能撼动他的女性。直到这一刻……他有了苏醒的感觉。

但这真的是种复苏吗?

他当然明白在一个人身上寻找丝丝的影子是不公平且不可行的。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外貌相仿,并不代表内心相同。),也没有人甘愿成为别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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