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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爱丽丝 第17页

作者:姬小苔

墙壁烧得漆黑,屋顶烧得剩下大梁,红色的文化瓦落得到处都是,举目所见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

我站在门边,半年前,我回到小镇,也是用这种眼光望着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足够勇气来重建。

我的心中掠过了苦涩和伤感,泪水又盈满了眼睛,祖英彦,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遇到了什么?

花园里的植物几乎都被熏死了,我清出一小块空地,坐在上面,从黎明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天黑,祖英彦没有回来,我一直待到月亮都出来了才离去。

我的生命跟火劫后的建筑一样,充满了无奈与孤寂。

第三天,我一早又去了,警察正好带人来鉴定火场,起火的地点是储物间,鉴识人员找到了曾盛装过汽油的空瓶、闹钟、电线及其他可疑物。

“窗子有破坏的痕迹。”警察告诉我,这场火灾,并不是电线走火,很可能是人为。

我心里一阵惊然,放火是警告?还是存心置我于死地。

我的肠胃——一定是发生问题了。又是一阵的绞呕,但我忍着。

一毛二问:“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

我勉强地笑一笑。

“有空的话,去黄内科看一看。”警员发动车子,低下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说:“其实,其实你——可以——不必等下去了。”

“为什么?”我听出他话中有活,难道他晓得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警员满头大汗的走了,留下我满月复疑团。

我又在废墟里待了一阵子,身体的不舒服就像疑团般愈胀愈大,只好骑上脚踏车,到警员所推荐的黄内科挂号。

黄内科的老医生是警员的表叔,仔细地问了许多问题后,开了药给我,同时嘱咐,如果两天后没有好转,最好去看看妇科。

这又跟妇科有什么关系?

回废墟前,我去7—11买了报纸和面包,把车停在院子里,在白板上留了话。来到我们常去的沙滩上,也许,坐在这里我的心情会好一点,打开报纸,一帧大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祖英彦。

失踪了三天,我一直以为还会回来的祖英彦。

他不会回来了。

照片上,他跟方东美在一起,他没有笑容,更显得方东美艳丽如花。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报上对美丽的新娘推崇备至,她是茱丽亚的毕业生,德、容、红兼备。

这一对壁人联袂出席方氏与永昌的合作计划记者会,受到了相当的注目。准新娘也透露出婚讯就在下个月,她以娇羞的口吻道:“……他很好,一直照顾着我,我以后也会跟着他好好孝敬祖母……”

也许是为了平衡报导,记者以暗示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十大企业之一的永昌会选择与方氏合作,甚至联姻,有其根本上的原因,记者还暗示,永昌之所以会出问题,跟祖家内部人谋不臧有关联,从今以后,祖英彦将致力于整顿工作,意思就是说——有人要倒媚了。

一阵强风吹来,把报纸吹走了。

我没有去拾,只是呆呆地看见报纸随着风在沙滩上狂飞,最后飞到了海水里,载浮载沉,一个大浪打来,回到了沙滩,却又在退潮卷进了海水里。

我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

好半天,我才用力地把我所能捡拾到的,包括石头、贝壳。酒瓶盖、枯树枝……任何东西,全都用力地往海里扔。

大声诅咒着,祖英彦,你这个混蛋,骗子!

第四章

我离开了小镇,因为我已失去了要等的人,回到了城里,我天天看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我有别的事好做,也用不着这样了。

而每天清晨醒来,干呕的情况愈来愈严重,后来还索性吐得翻江倒海,我想,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终于照黄内科的指示,去看了妇科。

年轻的梁医师人很和气,不厌其烦的问了半天,要护士带我去验尿、抽血。

我心里着实不耐烦,只是胃不舒服,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张,根本检查不出个道理,是浪费医疗嘛。

当这个和气的梁医师告诉我,每天早晨干呕不止,不是什么肠胃病而是怀孕,我大吃了一惊。

他以为我吃惊是太高兴了,很热心地告诉我“产妇须知”的种种。

短短几分钟内,我下了今生最重大的一个决定,打断梁医师的话并告诉他,我要做优生保健法,愈快愈好。

梁医生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他听见的。

我又复述了一遍,我对自己的处境已不再吃惊,只是觉得可悲,难道我跨进医院前对一切都毫无所知吗?不!我只是蒙蔽自己罢了,此时,既然非得面对现实,又何必犹豫不决。

他以一种更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丧失了第三次告诉他的勇气。

梁医师为了阻止我做出与“优生保健”并不相符的行为,苦口婆心地举例说明种种手术后可能的后遗症。

我心不在焉的,只是可能尽礼貌的听着,任何的后遗症我都不关心,我唯一盼望的,是请他快一点开始,只要他花一点功夫,就可除去我所有的麻烦。

我不要祖英彦的孩子。

他——已经不要我了。

我痛苦地想着。

梁医师还在热心劝导,你要好好考虑,这不只是一小团你可以不要的组织,这是一个生命。

他还甚至希望我看他用扫描显示胎儿的位置,听他的心跳。

我想,他必定是单身汉,热心有余,常识不足,完全没考虑未婚妈妈的问题,我快被他自以为是的热心给逼疯了,只好问他:你到底做不做?

他这下生起气来,板着脸问,为什么你们非得把医生看成刽子手?

如果能在家里用衣架把那个小小胚胎钩出来,我相信我会考虑的。

诊疗室里空气变得十分僵硬,但我的问题终归是要解决,不找医生又能去找谁?唯一可以帮忙的人态度这么坏,关他什么事?

我听见自己小声地问:如果不做手术,你就赚不到钱了。

“赚钱的方法很多,但这不是最好的一种。”梁医生余怒未熄。

我的眼中一下子涨满了泪,这家伙——是个好人,尽避他表现的方式太不合我意,但他爱惜生命。

那是我的孩子。

我都预备放弃了,他却这样的不忍心。

“再考虑一下,好吗?”他给我最后的忠告,这是件大事,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杀死一个无辜生命。

我茫茫然地步出医院,即使外面是美丽的晴空,也宛如一片黑暗。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莫名的冲动下,我发疯似的,任车子在公路上狂飙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稍微恢复了意识,我竟发现自己在高速公路上,而已离小镇只剩下十几公里了。

我——又回来了,大海依旧,白沙也依旧。

那么美丽的大海。

下过了雨,焚毁的现场包显得狼狈不堪,我只能靠残损不堪的遗留物,以及高度的想象,才能想起建物从前的模样。

但我张开眼时,原先的辉煌消失了,一切让人觉得更伤心。

灰烬中,匍匐在地上一丛碧绿叶子吸引了我的注意,踩过残砖瓦砾,那丛小小的、掌型的叶了不断向前蔓延,我惊奇地看着,完全记不起我曾种过这可爱的,叫不上名字的小东西。

慢着,叶子下似乎还有着什么,我蹲,把叶子翻开来,果然有一串串小小的瓜,可爱极了。

是网纹香瓜,也许某一天我和祖英彦在露台上吃瓜时,把瓜子朝下扔,却就这么发芽、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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