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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伴蔷薇 第34页

作者:姬小苔

“我来接你回纽约。”越明说。

我看着他。他抛弃我们母女这些年,怎么没想到来接我们?

“从前我没办法。”他尴尬地笑,“不过现在不同,我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境况转好很多,你应当随我去美国见识见识,那是个大地方。”

我没去过大地方,也不想去,但我很有礼貌地谢谢他的好意。

“为什么不去?这里太小。年轻人老待在这里,会待笨的。”他失望地说。

我笨吗?也许是,但越明就是太聪明了!

太聪明的人往往做的是糊涂事。

“是不是——你继父不让你去?”他靠近我,小声地说。

孙国玺并没有在一旁偷听,他也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

“他不是我继父。”我看着他说。

“他当然是。越红,你是我的孩子,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我不姓越。”

“你怎么会不姓越?”他还是听不懂我的暗示,气得脸红脖子粗,青筋都冒了上来。

“我叫孙红。”

“你连姓都改了,是谁强迫你改的?没关系,告诉爸爸,爸爸去找他算帐。”

“没有人强迫我,我本来就姓孙。”我怜悯地看着他。这种事他不会不知道,骨肉至亲,像他这样聪明的男人,怎么会相信妻子的谎言?

“我明白了,孙国玺死了独生女儿,只好挑你做继承人,你为了继承他的财产,只好改姓。”越明的双眼眯起来,恶毒地看着我。

我对他这种低级的动作,既不吃惊,也不害怕。他一直就不是个慈爱的父亲,他这一套我小时候看多了。

“你说话呀!”他发火了。

我笑了笑:“你也知道谁是我真正的父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咆哮。

“你应该比我清楚。”

“清楚个屁。”他作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小红。你上当了,是不是你妈妈告诉你说不是我的孩子?你不会那么笨去相信吧?”

“我相信。”

“蠢!”他重重啐了一口,“你在这里待蠢了,怎会相信如此荒谬的谎言?”

这是他的惯伎。威胁、恫吓,软的不成就来硬的。他的口才好,表演技术也不错,往往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但这次不灵了。

为了征信,母亲曾把她和越明的结婚证给我看,离我的出生日期只有五个月。

就是早产儿,也不可能五个月就生下来吧?

“小红,听我的话,离开这里,别贪图孙家的钱。他固然是个百万富豪,但爸爸现在也不穷,你要什么爸爸都会给你。”

我明白他擅于作戏,但这一瞬间还是深深地被他感动。

“爸爸老了。”他的眼中出现了微微的水光,然后把头别过去,时间拿捏的一点也不差,完全掌握住我的心弦。若非母亲事先把我的身世交代得那么详细,我很可能会相信他。

但我现在有的只是同情。同情一个少年浪荡,晚年想极力去挽回却什么也挽不回的老人。

“回去吧!”我听见自己清楚地对他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去医院验过血,医生证明我是孙家的骨血。”

越明走了。我坐在沙发上,着着他踉踉跄跄而去的背影。他一定是忿怒至极,伤心至极。

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没法子冒充是他的孩子。或是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跟他回纽约去。

“姓越的走了?”母亲走近我。我点点头。

“他跟你胡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那你干嘛这样伤心?”

“他老了,再不是从前那个人了。”我无精打采地说。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谁不老?.”母亲鄙夷地说,“这么老还演这般精彩的戏,真是难得。”

“你刚才——”我吃了一惊。

“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这老小子还真不要脸。”

“妈——”。我不想再听任何人背后的坏话。

“我说他不要脸还算客气。”母亲生气地说,“小红,他是看你年轻可欺,想骗你。”

“他没骗我什么。”我不安地说。

“你真是天真。”母亲冷笑了一声,“明知道他是老骗子还戳穿不了他。你晓得他为什么要欺骗你吗?”

“我只知道你也同意我跟他见面。”我叹口气。

“我是要你发现他的真面目,没想到你还是一点也不聪明。”

“我什么地方不聪明了?”

“他来要你回去,是司马昭之心。”

“我还是不明自——”

“好吧!那我就直截了当告诉你,以后别再理这个王八蛋。他想拐你回去好讹诈孙国玺。”

“你说什么?”我呆住了。

“他在纽约开的夜总会垮了,想靠你在孙国玺身上弄一笔钱,东山再起。”

“可是他告诉我——”

“他说他发财了?”母亲锐利地看着我。她其实有很精明的一面,只是我从未仔细观察过她。“他发财未必,发疯倒是真的。”她冷笑,“他穷疯了,竟然以为你是金矿。”

我没有再和母亲谈下去,我站起身走开。

对这发生过的一切,我只感到深深的失望。但我知道,那不是绝望。

不论我身上流的是谁的血,我都坚持要更高贵地活下去,那才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事。

海伦说:“你变了。”

当然,从前的越红打死了也不会陪她满街乱逛。

“你和气亲切得不敢让人相信。”她夸张地说。

对我最积极的是黄百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光顾茅庐,请他口中的女诸葛出山。

“公司不能没有你。”他痛苦地说,“我们是好搭档,谁也少不了谁。”

我客气地招待他,明确地告诉他我不想回去。

“你为什么那样特别?每个人都需要工作!”他诧异道,“你该做名品设计师。再合适也不过了。”

他一个人来游说太过势单力孤,所以拉了巫美花一道。

我相信巫美花不愿意来,她的秘密尽在我手里,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希望来面对着一个良心的裁判。但是黄百成死拖活拉。

其实她用不着难过,我看到她一样内心有愧。我们是先后期,虽然情节有轻重,但涉入的是一样深。

一样的痛苦。

但我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亲切地接待这位美丽聪明的女士。

渐渐地,她露出了笑容,黄百成看了很高兴,以为我们谈得十分投机,大为放心,伺机又提出回去工作。

“我已经有工作了。”我站起身,凝视着窗外,嘉露从前养的孔雀正漫步过草坪,走到了中间突然打开了尾屏,“哗”地一下,灿烂出令人目眩的光华,它是那样放心卖弄着。过了一会儿,才收起那把大扇子,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开去。

“什么工作?”黄百成大感紧张,跳了起来,“你要跳槽?是谁?谁请你去工作?”

“百成!”巫美花看出端倪来,阻止了他。她的确冰雪聪明,配黄百成是太委屈了,但是她看上黄百成,必然也有她自己的理由,只怪我眼拙,这些年都看不出来。

“是不是大伦公司挖角?真阴险,昨天陈大伦还跑到办公室来……”

“你别乱猜。”巫美花站了起来,靠着他的肩膀轻轻说,“越红不是那种人。”

“我的新工作在这儿。”我指指地板。

“原来是孙国玺要你为他工作。”黄百成泄了气。喃喃自语,“自家人,天经地义。”

“我是为他工作,”我回过头笑了笑,“做女儿。”

“你本来就是他女儿。”黄百成在发傻。

“很多事情不都是‘本来便是’吗?”我不经心地看了看巫美花,她却一下子脸红了。

“做女儿还要特别上班?”黄百成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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