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让,请让让。”一名大汉推着一辆板车,从胡同里拐了出来。
“娘,你看,那里有只凤尾蝶。”小男孩欣喜地横过路面去扑捉一只正在采花蜜的彩蝶,浑没注意到大汉的石板已经推到眼前。
大汉没料到他会突然跑出来,心一慌,双手失措,石板车竟不听使唤地朝小男孩顶过去。
“娘呀!”小男孩吓得落荒而逃,直奔到湖堤边,石板车亦正巧顶住他弱小的身躯。
这一下变化太快,路上的行人谁也来不及出手相救。
独独楚绫绢例外。
仅瞄见她几下兔起鹊落,已然把小男孩抱在怀中,待旋身腾上一旁柳树时,那柳树居然齐根断裂,将她远远地拋向湖里。
楚绫绢双足无着力点,勉强挣扎了几下,仍旧逃不了落湖的命运。
“现在你服不服?”一叶扁舟,丢过来一条粗绳,救起他们俩。
楚绫绢顾不得身上还湿淋淋的,即骇然瞅着那位卖汤圆的老先生,“你几时过来的?”从她飞身抱起小男孩,一直到失足落水,前后不过转瞬的工夫,他居然能够放下担子,雇请一艘独木舟,再划到湖里,分毫不差的将他们救上船?
莫非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老先生捋胡浅笑,“举凡人世,该来即来,该走便走,谁能奈何?”说着,以掌风将小男孩送上对面的堤岸,而将小舟驶向湖心。
“你载我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偏不去。”楚绫绢受不了他的疯言疯语,抓起船头的桨,朝他横劈过去。
老先生不急不徐,侧过身形,左掌飘忽,从楚缓绢腰杆轻轻一握。
她脚下踉跄,且不习惯颠跛簸几个摇晃,已栽向船外。好在她急中生智,忙抓住老先生的袍角,才勉强稳住身子,“你想谋财害命?!”
“你很有钱吗?”老先生坏坏地勾起嘴角,伸手将她揽向怀中。“让我看看一共有多少,值不值得谋害你这条小命。”也不问她不同意,轨往她怀中探去。
“住手!”楚绫绢勃然大怒,拎着拳头一阵乱打,“你这老不休,想人财两得吗?”
“噢———原来除了抢钱,还可以抢人。”他色迷迷地盯着楚绫绢,“多谢你提醒我。”笑着托起她的下巴,就要亲上去。
“不要,住口!”楚绫绢很懊悔当初浪迹大江南北时,却忘了到五湖四海打滚打滚,学点游泳技术,如今也不必受制于这个无耻的老头子。“你给我———”天呀!她从他脸上扯下了什么?
一整撮胡子?
他是乔装的!
楚绫绢右手甫落,左手倏起,连他的白头发也一并揪下来。
“霍元樵?!”她这会儿可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四肢齐发,上下交攻,非给他一点颜色瞧不可。
霍元樵嘴畔始终挂着笑意,漫不经心的陪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楚绫绢见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尚能应付裕如,气得满头大汗。
“有胆量就放我下来。”
“不放,说什么都不放。”霍元樵童心大起,逮起机会就往她脸上、脖子乱亲一通。
“卑鄙小人?”楚绫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推不开他。“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死没良心。”
“冤枉啊!”霍元樵扳过她的脑袋,埋进自己胸膛,“仔细听清楚,我这颗品质优良的心,可是货真价实的唷!”
“你———”楚绫绢别无选择地倾听他狂烈的心跳,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热血沸腾。“你放开人家啦!”
“这样还不能感动你?”霍元樵好生失望。
“谁要你感动?!”楚绫绢怕再被他继续抱下去,会糊里胡涂的牺牲奉献,自毁前程。“放开我!”
“你是指哪个部分?”霍元樵耸耸肩,摊开双手。
“怎么会?”楚绫绢低头一看,才赫然发现是她自己像蜘蛛一样缠着人家身子。羞死人了!
脸一红,赶紧松开四肢,然身躯却急急下坠。
“啊!”幸亏抓得快,不过……她像又攀回霍元樵身上了耶!
“那么舍不得我?”霍元樵贼兮兮地卸着笑意,梭巡楚绫绢惊悸中带着怒意的俏脸。
“你就会欺负我。”她鼻头发酸,急着好想大哭一场。
她这一生才度过十几个年头,前半段孑然零丁,严重缺乏父母的疼爱;后半段颠沛流离,还利用仅有的技能,劫富济贫。
旁人老指责她不肯谋正当营生,但这是她的错吗?
胭脂楼开业时,她原也只想做做单纯的餐饮生意,孰料,清兵忽尔挥军南下.大量失婚的、找不到亲人的女性难民,一涌而至,赶都赶不走。
她能怎么样?不忍心见她们流落街头,便只得全部收留下来。一两百人吶!扁是一天就足够把她给吃垮,何况还要提供衣、食、住、行、育、乐。
严格说起来,她已经够义气,够博爱的了。不但教她们武功,还把胭脂楼的股权全数让出,由她们大伙均分。闲暇时,犹不忘带她们出去活动筋骨,惩凶罚恶,做善事、积阴德。
结果她得到了什么?除了乎白领受姚承翰的一拳之外,尚且被老天爷极不够意思地丢到这个动不动向蛮夷之邦喊叔叔、叫哥哥,十分有辱华夏子孙颜面的年代来、遭受霍元樵这登徒子的欺凌。
她从来不自怨自叹,碰到任何困境,她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绝不气馁,但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哭。
霍元樵很有心理准备的等着她反唇相稽或拳脚相向,然却惶惑地发现他料错了。
楚绫绢怔愣了一下下,即趴在他肩上,声嘶力竭地哭得好伤心。他心口蓦地揪紧,以为自己这次做得太过火,惹得她哀痛不已。
他连忙双手紧拥着她,深情地抚模着她如锦锻般乌亮的秀发。
“你又趁机占我便宜。”楚绫绢泪眼婆娑地昂首睇向他。
霍元樵对她的指控不予置评,他低下头,噙着她的朱唇,以更缠绵徘恻的方式让这个反应迟顿的小女子明白,占便宜跟浓情蜜意是有如天壤之别的。
第六章
霍元樵深情而持久的一吻,吻得楚绫绢理智全失。
她迷迷蒙蒙地随着霍元樵狂奔逆流的心绪一起飞腾,彷佛过往那六十多个岁月的生命俱都白活了,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的苏醒过来,得到重生。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和姚承翰就不曾有过这种缱绻如醉的依恋,为什么他的眼神从不曾像霍元樵这段震撼、撩拨人心?
是因为他根本不爱她?
爱?!楚绫绢被这个不小心浮现脑海的字眼,吓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冷吗?”他柔声问,继之用长袍将她紧紧抱住,“船舱中有套干净的衣裳,我扶你进去。”
“嗯。”楚绫绢矮身走进船舱,见里头一张小茶几上,摆着四盘肉干坚果,和一壶酒,两只酒杯。虽然经过方才她与霍元樵打斗时的摇晃,显得有点混乱,但依悉可见是他预先就准备好的。不觉怒火又燃了起来。“你一路跟踪我,并且料定我会经过西湖桥畔,所以故意设下陷阱,害我变成落汤鸡,对不对?”
霍元樵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静静地拎起衣服,为她披上。
“你别假好心了!”楚绫绢老大当惯了,委实受不了霍元樵老让她吃瘪。
“把衣服换上。”他沉着脸,目光炽热如火,往楚绫绢身上一路焚烧过去,逼得她大气都不敢嚅一下,就乖乖的接过衣棠。
“你……你在这,我怎么换?”
简单。霍元樵一声不响的转了个身,将脸面朝向舱外,然身子却依然稳坐在小板凳上,压根儿没打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