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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中有真意 第3页

作者:丛阙

不知怎地,她总是觉得这只茶杯在对自己谄媚地笑。蹲子将它托在手心,她无奈地叹口气。

“别拉了,我下去就是。”

到了山坡下,茵茵绿草地上的所有生物,都以一种崇敬和期盼的眼光看着她。让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很重要,不做点儿事出来让它们瞧瞧都不行。

大摇大摆地走到被运送至溪边树阴下的昏迷男子身边,她开始麻利地解他的衣服扣子。

大热天的穿件棉袄晃来晃去,不中暑才叫奇怪呢,剥了再说。

村里的男人们无论老少,到了夏天赤膊干活是常事,她自然也不觉得剥一个陌生男人的衣服有何不妥。周围的动物本来就都是不穿衣服的主,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都静静地在一边看她展开“救助”。

这人只穿了件棉袄,月兑起来倒也简单。三下两下,一副健壮的胸膛就袒露在她眼前。

她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好结实——这倒罢了,但是这么白皙的男人身体,她却从未见过。

如果做庄稼活儿的话不可能有这样白的肤色,如果养尊处优的话不可能有这么强壮的体格。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不过这好像不关她的事。她耸耸肩,拿了食篮里的空碗,起身到溪里盛水。

盛了水回来却灌不进他的喉咙——没事把牙齿咬得这么紧干吗?

她研究了半天此人的牙齿,确定没有缝隙可以大到容纳从碗里灌出去的水。怎么办呢?再不喝水这人没准就完蛋了。

她苦苦地思索,忽然眼睛一亮。

“那个什么松子,你过来一下。”她勾勾手,乌鸦很乖顺地飞到了她面前站定。

“来,把这碗水含到嘴里,喂给你家主人喝。”

“哇?”乌鸦大惑不解,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她做的?它恶补过的两百三十四个人间故事里都是这样安排的啊。

看它木头木脑地看着水碗迟迟不行动,她催促道:“你再不喂他水喝他就没命了,到时别怪我。你的嘴又尖又长,应该可以喂到他嘴里的。”

“吱吱。”猴子抓耳挠腮,好不开心。哈哈,松子啊松子,你也有今天。

“闭嘴!”乌鸦狠瞪它一眼,任命地吸了口水,想想不甘心,又把水给吐了出来。她正要开骂,却见它飞到溪边,自己弄了溪水含在嘴里。

“哇哇。”哼,我自己不会取水啊,要你用碗接。

松子飞到男子的胸膛上,悲壮地开始完成伟大的使命,在男子一排整齐的牙齿被啄碎前终于将水喂进了他的口中。

松子乌黑的眼中有泪。

“真懂事,做成功了一件事情竟然这么感动。”她衷心地赞许着,开始帮男子推拿颈部和胸口,其实她也不知道动作对不对,看以前村长怎么治疗中暑,就依样画葫芦地做将起来。

松子白了她一眼,躲到一边哀悼。

呜呜呜,它的初吻,它珍藏许久的宝贵初吻就这样没有了,这是什么样的世道啊,教它怎么对得起梦中的那只漂亮乌鸦?呜呜呜。

饼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男子的额头上渐渐沁出汗珠,脸色也由苍白转为红润。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环视四周动物惊喜的目光,男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然后看向正准备再接再厉掐他人中的她,虚弱地说道:“谢谢姑娘救——”还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不过这次好像大伙儿都不怎么惊讶,因为他的肚子响起了简直震耳欲聋的“咕噜”声。

要饿到什么程度才有如此浩大的声势啊!“他平时都不吃饭吗?”她诧异地问跟他一起来的四只动物。其中三只低下了头,乌龟则索性钻进壳里。

“原来他一直都很饿。”松子现在才明白并不是长成人形的生灵都不用吃东西的,不能怪它啦,它以为人吃东西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不是一定要的嘛。

“真奇怪,他饿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东西吃?”土堆斜睨了主人一眼道。它们几个都是自己找的啊,莫非之前他一直等着它们弄东西回来给他吃?

“你忘了他有好几回在挖草根?”茶杯很得意——还是它观察仔细。

“原来他喜欢吃草根。”铜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但是最近都没有挖啊。”

“可能吃腻了吧。”茶杯猜想。

“那现在怎么办?”土堆问。

四颗头颅一致看向怔怔地立在一边的她。

她是越看越奇怪。

虽然听不懂,但它们刚才的样子,像极了是在互相讲话。

动物之间是能够听懂彼此说话的吗?真神奇哟。

“哇哇。”

你别站在这里发呆啊,快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乌漆墨黑的身影又在她头顶上盘旋;小小的乌龟又咬住了她的裙摆;猴子爬到主人身上向她滑稽地作揖;狼狗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这简直是软硬兼施嘛。她仰头看看天,才知道经过这一阵折腾,太阳都已下了山。

无力地抬起手,指向那群羊。“你们,把他抬到我家去。”她认栽还不行吗?

按照往常的习惯,村民们都已经在村头等着把自家的羊儿接回去。当他们看到成群结队的羊儿驮着个赤膊的年轻人,视若无睹地打他们身边走过时,心中的诧异不言而喻。

“意暄,这是怎么回事啊?”

夏意暄苦笑着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这人突然间从草地边那个山坡上冒出来,然后就晕倒了,咱们的羊竟然都听他的话。”

“怎么会晕倒呢?”村人纯朴,遇到这种怪事,先关心的不是自家的牲口,而是陌生人。

“先前是中暑,后来是饿的。”她抖了抖挽在臂弯上的棉袄,“他穿这个。”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看着这件破旧的棉袄,集体被吓愣在原地。愣了很久才有人缓过来说道:“怪可怜的。你先回家看给他弄点儿什么吃吧,羊我们一会儿上你家里去领。”

她点点头,尾随羊群前进的方向而去。

家里的门一向不上锁,所以当看到土堆已经把那男子堂而皇之地搬到惟一一张床上时,她也不怎么惊讶。

大热天的,食篮里的东西放了一整天怕是已经馊了,家里一时间也拿不出别的东西好吃,她正准备去厨房生火做饭,老村长慢悠悠地踱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大腕。

“意暄,听说你今天救了个人回来?”才回到家,就听婆娘说起这事。村里好多年没有出现过陌生人,他这个做村长的自然要来看看。

“不是我救的,是他养的动物还有咱们村的羊。”她接过村长递来的白粥,走进里屋放到床头小几上,对乌鸦说:“你喂他吧。”然后无视于它的嘶声抗议,走回去和村长在桌边落座,原原本本讲了今天的事。

村长听完之后捋着花白胡子沉思了许久,才问道:“你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还是没犯病?”

“嗯。我也觉得奇怪,之前还很难受,上了山坡就没感觉了,后来下来还是没事。”

“那么就不是山坡的缘故——”忽然他眼睛一亮,“莫非是那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乌鸦急促的叫声,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可能是那人醒了。”她说。

村长首先站起身,往里面走去,“我们去看看。”

罢踏进屋二人就呆了一呆。

这屋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凉快了?里屋外屋,恍如两个季节。

往床上看去,只见那男子已经倚在床头,自己喝着粥,那样子,说狼吞虎咽决不过分。喝完了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舌忝着粘在碗壁上的饭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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