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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20页

作者:晨蔷

白蕙等待着妈妈的批评。但是清云却始终不出一声,屋子里静极了。白蕙忍不住转过身去,只见妈妈正在无声地流泪,泪水象泉涌似地洒落下来。

白蕙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妈妈,你不要伤心。是我不好,我……你骂我吧……”

清云也紧紧抱住女儿,女儿的泪珠洒在她身上。半晌,她让白蕙抬起头来,用手帕替她擦泪:“阿蕙,妈妈怎么会骂你。妈妈病了,让你撑持这个家,太难为你了。”

上个星期,清云咳嗽时痰里又出现血丝。白蕙坚持请西医来看,又去配了很贵的进口西药。那时白蕙手头已几乎一文不名。眼看母女俩连伙食费都没有着落,何况又该交房租了。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白蕙只想决不能把大兴银行破产的实情告诉妈妈,因为这会送了妈妈的命。于是,她狠狠心悄悄拿出那个金领带夹去了当铺。她安慰自己说,这是一个男用品,妈妈不会需要用的。过后她为自己的行为不知忏悔了多少遍,也不知流过几次泪。她打定主意;一旦找到工作,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赎回来。可是,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就被妈妈发现了。白蕙宁愿妈妈狠狠地责骂自己,然而妈妈竟好象完全理解她当时的矛盾、痛苦心情似的,不但未加责备,而且自谴自责,反过来安慰白蕙,这就使她内心更如刀绞一般难受,她一把握住妈妈的手,哭得更凶了:“妈妈……”

“阿蕙,好孩子,别哭,”清云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妈不该把生活担子全压在你身上。妈知道,银行那点利息只够我们吃饭。以后再不要到处给我请医生、买药。我这是老毛病,养养就好了……”

白蕙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清云:“不,妈妈,你一定要坚持服药。我……我去当铺,不是因为给你买药,是为了……我自己……”

“不要硬想理由了,妈妈还不知道你,”清云双手捧着白蕙的脸,两人泪眼模糊地对望着:“你只会苦自己。你看你……身子越来越瘦;衣服也多久没添过一件……”

突然,清云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白蕙顾不得再哭,忙倒水给妈妈喝,又轻捶妈妈的背。好半天,清云的咳嗽才止住。

白蕙拿起手帕先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帮妈妈把眼泪擦净。她扶着清云躺下去,一边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很快把那领带夹赎回来。”

谁知清云说:“不,阿蕙,你马上去把领带夹赎回来。”

马上?白蕙呆了。

“去,换上裙子,马上就去当铺,”清云边说边伸出干枯的手,解下了脖子上的金项练。

白蕙忙说:“妈,你一定要赎,过几天,等……”

清云摇摇头:“不,银行的那点利息要用来做我们的生活费,而本钱是绝对不能动的。这点你千万记住。取了本,我们就没有生活来源了。”

可怜的妈妈!她还以为自己在银行有一笔本金,还以为每月可去取息维持生活。那知这一切随着银行的破产,都已如丢入水中。白蕙有口难言,只有在心里流泪。

清云慢慢地取下项练上的鸡心坠子,又把项练放进首饰匣内,然后把鸡心坠子硬塞到女儿手中,郑重地交代说;“这鸡心是纯金的,你拿到当铺去,换回那个领带夹。”

白蕙再次辩说道:“妈妈,那又何必呢?这鸡心,你一直挂在身上的,那个领带夹,反正也用不上……”

“不,你不知道,”清云拉着白蕙的手,眼看泪水又要滚出来,“那是我最心爱的,是一件珍贵的纪念品,它不戴在我身上,却藏在我的心里,我不能没有它。”

“纪念品?”白蕙审视着清云,一面喃喃自语,突然她高声问:“是谁留下的纪念品,是谁,妈妈?”见清云不答话,又追问;“是我爸爸,是吗?”

吴清云默默地点点头,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哦,妈妈,原谅我,我实在不知道它在你心中的价值……”白蕙痛苦地叫起来。

“阿蕙,别难过,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去吧。”

“我马上去。”白蕙迅速从床边站起。但清云又搂住了她,把放在枕边的首饰匣推给白蕙。

“阿蕙,首饰匣里有一副珠环和那根项练,还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妈妈都给你了,你自己去收好吧。”

白蕙不肯接:“不,我不要。我又不戴首饰。妈妈你自己留着。”

“傻孩子,那珠环是妈妈象你这样年纪时用的,现在老了,用不着了。就是留着给你的嘛。那项练,没有了鸡心坠子,我也不戴,你就收着玩吧。”

白蕙只好接过首饰匣,忍着泪,默默在心里说:“我一定要尽快把这个鸡心赎回来,再给妈妈戴上。”

从当铺里出来,已是烈日当空。但灿烂的阳光在白蕙眼中却显得阴惨惨的。马路上依然车水马龙,人们依然欢快而闹攘,但白蕙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头脑里,只盘旋着一件事……

在她遇到第一个公用电话面前,她毅然拨了丁西平家的电话号码。

一个女人的声音,问:“这是丁宅,请问你找谁?”

“我找丁西平先生。”

“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我叫白蕙。丁先生说,你们家要聘一个家庭教师……。

“哦,我知道了。少爷说起过这件事,你就是白小姐?”

“是的。”

“我是管家陈妈。少爷今天早上已动身去杭州。他和太太说过白小姐的事,白小姐愿来这里教我们小姐吗?”

“是的。”

“那好,请稍等一会儿……”

白蕙捏着话筒等着,脑子里什么也不想。

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了:“白小姐,我们太太说,请你明天下午四点来我们家,她要和你谈谈。地址是西摩路82号,你能来吗?”

“明天下午四点,我准时去。”白蕙说完,搁回话筒。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手心竟全是汗。

但她离开公用电话时,心情是平静的、坚定的。想到妈妈,她对明天与丁西平母亲的会面充满希望和自信。她对自己说:“管他什么丁太太、丁少爷。我需要谋到这个职位!”

回家的路上,白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领带夹,仔细地、反复地观赏着。原来这是爸爸留下的,是自己有生以来所见到的第一件跟爸爸——这个未见过面的男人——有关的物品。领带夹在阳光下闪烁着黄澄澄的光。它的形状犹如一朵长长的花,就象妈妈夹在《圣经》中当作书签的那种花:修长的花瓣,纤细的丝梗,精巧的花蒂。哦,它就是蝴蝶兰,妈妈所特别喜爱的那种花。

第三章

绿树荫浓夏日长

西摩路82号。

白蕙看着大?乓唤切醋拧岸弊值呐谱樱?啡险饩褪嵌∥髌降募摇K?聪炝嗣帕濉?br>

边门开了,丁宅的看门人阿福客气地跟白蕙打招呼,问清她的来意,便指给她看通往客厅的便道。

这是一幢很气派的花园洋房。大铁门里面一块碧绿的草坪,宽大的三层楼房正对着草坪。一条水泥汽车道直达楼前。草坪中央有一个喷水池。

正是初夏时分,午后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修剪得十分平整的草地上,使人感到一片生气盎然。草地周围种着黄杨,今年新长的叶子泛出一片新绿。远处有几株雪松,还有些不知名的大树,排成了行。树外边,便是矮矮的灰色石墙,墙上是浇铸在水泥中的树立的玻璃,尖尖的,反射着阳光。夹道是一色的法国梧桐。看得出来,这些树都有年头了,而且经过精心的修剪。树干不高,在距人头顶不远处,枝干撑开着,象人的巴掌。现在毛茸茸的新叶已经长出,眼看就把这条汽车路变成了林荫道——可以想象,盛夏时分,走在这里是晒不着太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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