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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9页

作者:晨蔷

“西平,我希望你抽空多陪陪你母亲。”

“不,妈妈更需要的是你。”

“你看,”文健深深地靠在长椅上,用手环指室内的几个大文件柜,“我实在太忙。”

西平正要再说什么,吕小姐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丁文健立刻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钢笔准备签字。“总经理,香港、新加坡两处来电,询问今年新款式的女装何时可以运到,价格能否再降低一些。工商联合银行曹总裁刚才来电话,问总经理今天能否安排个时间,他要派人来谈那笔贷款的事,还有,信孚洋行的Madier先生……”吕小姐口齿伶俐地报告着,丁文健听得很认真,似乎已经忘了西平的存在。

西平转身往外走去,直到他关上房门,吕小姐的报告还没有结束。

丁西平在挂着总经理助理牌子的玻璃门前停住脚步,凝视了一下,便推门进去。

这是公司为他准备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宽敞,一应家具和办公用品陈列井然。办公桌上放着几厚本卷宗和一台电话。尤其令西平感到惬意的是,一排玻璃窗擦得锃亮,屋子里光线很好。丁西平关上房门,快步走向窗口,随手把皮包扔在那张大办公桌上。

恒通公司新盖的十层大楼矗立在闹市,凭窗远望,正好领略上海市容。

首先映入西平眼帘的是远远近近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这些新型建筑有的已经建成,就跟自己身居的这幢恒通大厦一样,楼顶上置放着硕大的霓虹灯广告。一到晚上它们就会亮起来,不断地闪烁、变色、跳动,组成各种图案和字样,成为点缀上海滩夜景的最主要特色之一。也有的大楼还在施工之中,眼下只能看见用毛竹搭成的密密麻麻的脚手架。西平收回视线俯首看去,只见楼下几条马路全是由大小汽车和电车组成的河。那些小汽车象爬动灵活的小甲虫,穿行在电车、公共汽车中间,比起这种迅速移动的黑点,数量相当多的黄包车和三轮车简直犹如凝固不动似的,更不必说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哪儿传来几记钟声,丁西平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哦,那不是著名的跑马厅吗?刚才竟没有注意到。太远了,看不清楚。但西平心里明白,现在是上午,而赛马一般是在下午。所以那被大屋顶遮盖着的看台上,现在不会有什么人。至于在草场移动的几个黑点,则是驯马师在蹓马罢了。虽然是在高楼之上,嘈杂的市声仍汇成一片传入西平的耳鼓。“唉,这讨厌的城市噪声!”他不禁皱了邹眉头。他又朝东面外滩方向望去,黄浦江是看不到了,可是江上轮船不时响起的汽笛却隐约可闻。

“嘀铃铃”,电话响了。是吕小姐打来的。她告诉西平公司为他配备的专职秘书还没找好。最近这段时间,总经理先让她兼管一下,助理先生如有什么事就请吩咐,她很乐意效劳。

放下电话,西平环视一下室内,然后在自己的转椅上坐下。他要好好想一想,一切从哪里开始。

桌子上放着吕小姐为他准备好的文件。这是全面了解恒通公司的基本资料。他把这堆卷宗拉到自己面前。卷宗一共八厚本,六个工厂每厂一本,各地的经营门市部合为一本,另一本是公司本部的。他决定先从公司本部这一本看起。电话铃又响了。

“喂,你是西平吗?”好熟悉的声音,“我是继珍呀!”

“继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没告诉过你呀?”

“你不告诉我,我不会问吗?”继珍的语气很得意,“是吕小姐告诉我的!”

“哦——,有事吗?”

“有啊。可是,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怎么啦?”

“你答应过我的事,忘啦?”继珍假装生气地说。“你是说……”

“到冠生园去玩,你说要教我骑马……”

“这我没有忘”,西平恍然大悟,但马上又说:“不过,恐怕得过些时候,我现在很忙,真的很忙!”

“还有,你答应过的舞会,到底还办不办呀?”

“当然办。对,刚才我爸爸说,他也同意,要我去跟妈妈商量,你别急,好吗?”

电话里没了声音,但并没有挂断。“喂,喂,继珍,你怎么啦?”丁西平不解地喊道。

“西平”,电话又响了,“是你吗?”

“妈妈!”丁西平惊呼一声,“怎么是你?你在哪里?”“我在家里。继珍是在我这儿给你打电话呀,她一早就来看我。”话筒里是方丹那悦耳的女中音。

原来如此。继珍兄妹本来就跟了西平是好朋友。继宗十岁时,妈妈病逝,兄妹俩寄养在丁家有两年多光景,他们和西平一同上学、作伴。长大后,也一直是丁家的常客。西平对继珍一大早就去拜访母亲毫不奇怪,而且真诚地欢迎。妹妹珊珊太小,还不大懂事,有继珍常陪着妈妈,妈妈也就不太孤单了。

“喂,西平,你在听我说吗?”方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在听,妈妈。”

“继珍要陪我去‘白玫瑰’做头发,我们很快就出门。”西平很奇怪,妈妈跟自己说这些干吗?

方丹继续说:“做头发很快的,顶多一个钟头。然后我们在街上逛一逛,中午准备去‘红房子’,”——“红房子”是一家有名的法国大菜馆。西平知道,少年时代在法国度过的妈妈喜欢那里的雅洁和幽静。他一面听一面“唔、唔”地答应着,“喂,西平,你也来好吗?”

“妈妈,下午我还有点事,不是有继珍陪你吗?”

“不,我希望你也能来。”

“那——”西平犹豫了一下,随即说:“好吧,我去。我十一点半到。”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过了。

“好,西平,我们等你。”方丹的声音显得很愉快。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西平脑际。他象是猛然想起似地问:“妈妈,要不要叫上爸爸?”

没有反响,西平屏息等待着。

“不,下用了。”方丹的回答是没有色彩的,平淡的,跟刚才的兴奋是个太鲜明的对比。

“那么,我们一会儿见,妈妈。”

币掉电话,西乎陷入沉思之中。他无心再看卷宗,脑子里尽是莫名其妙的念头……

突然,一个少女的倩影掠过他的脑际,仿佛清晰,又似乎模糊。那是谁?那闪动着长长的睫毛、略带优郁的秀目,那挺拔端正的鼻子,那湿润灵巧的小嘴,吐语不多可是锋芒毕现的小嘴,和那一身洋溢于朴素衣着之下令人神思荡漾、顿生的风韵!一种强烈的渴望在西平心中涌起,立刻变成一股汹涌奔腾的浪,撞击着他的胸膛。

真想马上见到她!

圣旦女子文理学院?对,没错。他左手猛地抓起电话,可是他的右手却停在拨号盘上。

终于,他把电话重重地放了回去,直愣愣地坐在他的转椅上。

万籁俱寂,夜已深沉。整个屋子静极了,只有吴清云匀长细微的呼吸声。

白蕙轻轻月兑掉外衣,小心翼翼地爬上自己那张小床,竭力不发出一点声响。躺下以后,她轻轻透了口气,屏住呼吸听了听妈妈的动静,这才舒服地伸展开手脚。时间不早了,她很想马上入睡。可是,很奇怪,头一着枕,眼尚未闭,乱七八糟的思想就纷至沓来。脑海中的思绪就象对面墙上月光照射下的树影那样纷乱婆娑、摇晃不定。她的心简直安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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