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父。”她知道此去相见无期。
凤江城向鞠九思深深一揖,牵着马缓缓步出伤心谷,两人一马身影愈来愈小,终于消失不见。
鞠九思仰头望着头顶蔚蓝无云的天空,低头看见那块写着大字的石碑——伤心谷前人伤心。一语成识,怎不叫人抚心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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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伤心谷,景物和三天入谷前了无所异;但在凤江城看来,处处透着可爱、可醉,因为此时他身边多了一个心灵相印的爱侣,再不是孤影对千山。
两人向东而行,沿路延赏山水风光,走走停停,脚程极慢。有时在山崖水边一坐就是大半天,两人依偎而坐,相对无语,却也感到无上的喜乐。都觉得若能偕子之手相守终老,此生无憾矣。
这一天来到一座山下,凤江城遥望林头笑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
龙玉麟茫然摇头。
“这是我隐居之所,你也来过的。”经他提醒,她恍然有隐约的印象。
“既然来到此地,不如我们上去看看。”
龙玉麟不置可否。两人历经生死劫难重逢之后,她的性格大为转变,一改以前的跳月兑飞扬,变得温柔婉约。
荆莽森森,山路久无人行,杂草都漫到路上来了,变得很不好走。
龙玉麟第二次踏上此山,和上次汗重奔命的情形大不相同;凤江城牵着她的手,慢慢爬上,还不时一步一回头,极其呵护,将她视作珍贵无比的宝物一般。
到了山腰一处平地上,竹屋就在前面。凤江城推开竹门,发出“呀”的一声,屋内桌椅上蒙上一层灰尘,一切仍如他们离去时。凤江城到瀑布边打些水来冲洗屋内,龙玉麟则在林里绕了一圈,摘回一些野菜、野菇;凤江城看了她兜在下摆里带回来的东西一眼,不禁失笑,她摘的全是一些杂草和有毒的菇,根本不能吃。龙玉麟大窘,忙把那些草啊苯的丢到草丛里,最后还是劳动凤江城亲自出马,去摘采晚上的食物。
用完饭后,夜风吹来不知名的花香,星夜熠熠,两人皆无睡意。凤江城入屋中取箫,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箫声虽低沉呜咽,曲中却透露吹箫者无比悦乐的心情。
坐着坐着,曲柔的箫声催人入梦,龙玉麟本来靠着廊前竹柱倾听,她走了半天山路,这会儿神困眼倦了起来。
凤江城所念所思都在她一人身上,注意到她精神不济,于是停了吹箫,伸臂到她膝弯下,将她抱了起来。
头枕着他可倚赖的肩膀,她自瞌睡中觉醒,微微而笑,又把张开的眼睛闭上,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口齿缠绵地说:“三哥,你对我真好。”
凤江城一笑。抱她进房,替她盖好被子,转身正要离去,龙玉麟扯住他衣袖,他回头,只听她道:“你要去哪儿?”
“我回房睡。”两人虽结为夫妇,但一直未有夫妻之实。
龙玉麟含嗔带怨,低声说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不在这儿睡要上哪儿去?”腼腆害羞是女儿天性,她说完觉得好生羞愧,忙放月兑他衣袖,背过身子,脸都红到耳根。
凤江城一愣,之后绽开了笑容,坐在床沿,轻轻扳过她肩头,唤道:“玉麟。”
在他满含爱意的目光注视下,龙玉麟更加羞不可当,拉起被子蒙住头。
凤江城到桌边吹熄烛火,回到床边放下帷帘,蹬鞋上床。
窒内一片黯寂,不甘寂寞的月光悄悄潜过窗棂,却止息在床前三尺之地,不敢惊扰了帐中人的情梦。夜已深沉,帐里仍偶有一、两句不宜为人所知的私语逸出,浑不知时光之易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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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觉此地是定居隐逸之所。天下虽大,但只要对方能在自己身边,于愿足矣;蜗居亦无异于仙境,于是决定不再行游五岭三江,就此安居下来。
白天凤江城习练武艺,栽种菜蔬,龙玉麟则在一旁看他搭架耘田,帮他洒种掩土。兴致来时,凤江城也教她练武以强健体魄;同样是教武,这回师父一改严厉驯斥的作风,谆谆不倦地指正她错误所在。龙玉麟得凤江城柔情教导,进步之大,不可同日而语。
夜来或灯下共语,或廊前吹箫抚琴;龙玉麟见凤江城一人独奏,未免无趣,有一次两人下山到市集上买东西,看到有人在贩卖古琴,于是便买了回来。
龙玉麟自幼秉承家学,学了一手好琴艺;她坐在琴前,手挥五弦,也只不过轻轻拂弄,冷冷淙淙的琴声便如珠玉般流泻而出,令凤江城大感佩服。他吹箫是自学自娱,自然与曾受名师授艺的龙玉麟有高下之别。
两人在瀑布旁、竹屋中,过着神仙也艳羡的日子,但凤江城偶尔会在龙玉麟脸上看到一丝愁色。问她原因,她总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不肯回答,令他好生纳闷,她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事吗?
在山中过了几个月,这一天早晨,龙玉麟从梦中大叫惊醒:“不要!”
这一叫,吵醒了凤江城。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坐了起来,只见龙玉麟额上全是汗珠,衣衫后背湿了一片,像是见到什么惊恐的事。
“怎么了?作恶梦了吗?”
她蓦地投进他怀中,险些将他撞倒了。她搂得那么紧,好像生怕他会平空消失,一连声地道:“幸好你没事,你没事。”
“我好好地在这儿,会有什么事?”他轻拍她的肩。“你一定是昨夜弹琴太晚睡了,才会作恶梦,再睡一下吧。”要扶她躺下。
龙玉麟却不肯,仰着头急急说:“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吧!到一个人烟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到哪儿好呢?啊!听说东南方海上有个岛屿,不如我们到那儿去,别人就找不到我们了。”
她的表现太急切反常,凤江城当她是受了惊吓的缘故;不知她是作了什么恶梦,把她吓得语无伦次?安慰她道:“没事的,你只是作恶梦。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有我在你身边,你安心地睡吧。”
他不知晓她心中的苦,她一急,眼泪流了下来,凄声道:“此地是不能待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三哥,你就当我任性,听我这一回好吗?我们离开这里吧!”
凤江城见她凄苦万状,像是隐含了极大的忧心之事,忍不住又问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几次问你,你始终不肯说。”
他这一问,龙玉麟眼泪掉得更快了,道:“你不要问我。三哥,我求你,我们走吧!走到一个别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他纵有千百个疑团,也得不到半句回答。凤江城看着泪如雨下的龙麟,叹了口气,她若不肯讲,他不会勉强她。
“你既然说要走,那我们就走吧。”
龙玉麟感激涕零,欣慰的笑容中泪珠又是成串掉落。
简单收拾了衣物,就要下山。
住了这许久日子,对此地一草一木皆有感情,两人站在屋前,龙玉麟看了又看,望了良久,之后化作一声长叹,挥别下山。
龙玉麟一心想离开中土,前往东南方海域中的岛屿,一路上并不停歇,向东而行,走了十多天,这一天到达了海岸。
面对浩邈大海,碧波万顷,龙玉麟终于一扫连日来的愁眉颦颜,展露笑容,像只小鸟儿雀跃地跑来跑去。
凤江城见她开颜,也自欢喜。
询问之下,要出海前往龙玉麟所说的海岛,渔夫们都惧海域辽远,海上风浪会颠覆了渔船,没人肯载他们前去。再三打听,听说有一般大船要下南洋做生意,路上可能经过这海岛,凤江城找到了船主人,和他商量,他答应载二人到岛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