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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娃娃 第17页

作者:唐婧

“黄泉路有期,你不会寂寞的……”

巨掌落下,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丧钟嘶呜。

“皇上驾崩,驾崩了!”

原该是欢庆团聚的中秋夜却突然传来了哀恸的消息,伴随着缭绕不绝的丧钟响彻在整座燕京城里。

也响在,屋里呆愣的三人中间。

第八章

硬要把这样的结果定论于天命是很荒谬的事情!

硬要把一个人的死归咎于另一人的活存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偏,这一切的荒谬与不可思议就是这么发生了。

朱见深驾崩得突然,数日后,天子祭典,湛碧落见着了久违的朱昭漓,经过了长长一段岁月分离,两人乍见百感丛生,朱昭漓只低低喊了声堂嫂便与湛碧落哭成了一团。

在湛碧落身旁的,则是僵硬着身躯的华延寿。

辛步愁是隔了段距离护送朱昭漓过来的,自从闻知朱见深死讯,她不曾再开口出过声音,净是呆愣愣着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说,他却知道她是恼着自己的,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朱见深的平安。

朱昭漓不愿负人,却甩不月兑命运的摆弄,且还要将这样的愧疚揽于己身一世?

可事实上,错的人是他,不是她,如果他能忍下心别将她由冰魄玉石中带出,是不是,今天的遗憾就不会发生?

他不知道,而此事亦已无法再重来一遍予以证实了。

朱见深已死,那始终扣在朱昭漓身上宿命的枷锁似乎也没机会可以再澄清了。

见到她安然回到亲人身边,辛步愁毫无恋栈地转身离开。

她的世界已不再需要他了,虽隔得远,他却依旧能在师父眸底看着了柔柔亮芒。

原来,他是奉命囚着她的,囚禁了她的躯体魂魄,却似乎,也囚禁了他的爱情。

相较起师父沉默而无悔的付出,他似乎只是个卑劣的掠夺者和莽夫罢了,一个美好的圆里是不该出现第三个点的。

这时节,除了离去,他已没有别的路了!

他安静地离去,由着冰冷的风撕裂了他墨黑的长发!

△▲△▲△

细雨如柳絮,纷飞入眼帘。

帝王陵冢,原就富丽堂皇。

生前,享极权势,死后,依旧彰荣。

朱见深遵循父风并未从葬妃嫔,但既是帝王陵寝,自是占了极大的月复地。

皇陵中,依着陵园中神道,两侧立着石人像四对。

文武各半,文臣朝冠执笏,武将披甲执戈,显示备有文臣武将可供其于阴世间差遣驱使。

另有石兽十二只。

狮、獬、麒麟、骆驼、象、马各一对,随着山势起伏,夹道排列成一条肃穆神道,直直延伸至入口处的石牌门坊。

墓冢顶上,满种松柏,安静中有着翳翳的新绿。

细雨中,孤零零一抹雪白纤弱人影凝瑟在小小油纸伞下。

远远望之,犹如风雨中一株柔弱菟丝,随时会被风雨刮走似的。

不久以后,另把灰伞自石牌门坊外踱入,靠近了站立已久的白色身影。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灰伞下传出男人含笑的嗓音。

“自小,”少女轻轻开了口,“我就知道你本事。”

“谢谢小堂姑赞美,”男人正是壬王朱佑壬,寒寒落雨及死气沉沉的墓园都未能减损他脸上的笑靥,“不过,这是件事实,到也没什么可特别感到高兴的了。”

朱昭漓抬高伞,望着比自己高了个头的堂侄。

“这么快……”她心生唏嘘,“那时你还只到我腰际,怎么一眨眼,你竟然长得这么高了?”

“一眨眼?!”朱佑壬怪笑,“小堂姑,二十年耶!你这一眼眨得可真够久了。”

他打量朱昭漓一脸佩服,“华大叔当真本事,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竟藏得如此隐密,让人费尽思量也找不着。”

“你找过我?”

“当然喽,活生生一个人莫名其妙不见,怎能不找?偏偏娘和张嬷嬷口风紧得很,每回只要问起你事,不是狂拉肚子就是突然被毒哑了嗓,屁也放不出半个,不过我知道她们全是为了你好,所以,也才懒得再查了。”

“找我做什么?”淡淡语气中不见半丝怨怼,纯然直述事实,“你不知道你小堂姑是个不祥之人吗?”

“祥与不祥,壬儿并不知晓,可知道的是……”朱佑壬笑嘻嘻,“每日只要在你身旁就会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很安详、很舒坦。”

他微敛了笑,语气认真,“而你,也必须知道的是,在这世上还是有朱昭漓存在的价值,还是有在乎着她死活的人的。”

细雨迷迷离离似乎有变大趋势,雪白的身影微起了僵硬,纷飞的雨丝扑打在朱昭漓苍白脸颊上却扑不进她心底。

悠悠然,朱佑壬在雨里吟起了“西江月”——

“世事短如春梦,

人情薄似秋云;

不需计较苦劳心,

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

况逢一朵花新;

片时欢乐且相亲,

明日阴晴未定!”

“为何不换个角度想想,”朱佑壬眯起眼睛望着眼前墓冢小丘,“对你而言,这墓中之人才真是个不祥之人,才真是一摊祸水,若非如此,你又何需去坐那二十年冰封的囚牢?”

“另种想法,他笑嘻嘻对着墓碑眨眨眼睛,丝毫不忌讳躺在地底下的人,“你好歹也多给了他二十年的风光岁月,怎么说,都该是轮到你为自己过活的时候了。”

朱昭漓未出声,瞳眸里静然无波。

“会跟你说这么多,是怕以后没机会了,很多事想太多了只会往死胡同里钻,多思无益,不在的人既已远去,活着的,却还有漫漫人生呢!”

“为什么没机会了?”朱昭漓不解地望着他。

“明日,佑壬便要披上战袍去当个沙场大将军了。”

“战袍?”朱昭漓目中难掩惊骇,“可你只是个王爷文官,出征的事何以会找上你?”

“什么话嘛!”朱佑壬笑,“文官就做不得武将吗?咱们大祖爷爷永乐帝不也是几次北征鞑靼,虽然最后一次死于征途,但好歹也证明了咱们姓朱的血液里还是流着可以领兵作战的因子的。”

“说是这么说,”她神思忐忑,“可我还是不放心。”

他浅笑,“放心吧!相信佑壬够本事就行了,可如果,小堂姑,佑壬这回上鞑靼若真是有命去无命归,行行好,你跟娘可别又把原因揽在自个儿身上了,这回若真有天命,那也是出在朱佑堂那家伙身上,与旁人无关的。”

“都什么时候了……”朱昭漓微恼,“你竟还这样口无遮拦?”

“若不如此,难不成得哭着去干活?”朱佑壬笑意未卸,“瞧瞧你,这会儿训诫人的语气倒还真有点儿姑姑样了!”

旋着伞,他贪玩地瞧着那由伞鼻上滴下的雨丝旋成了个水弧,不论明日之行他有多外把握,这会儿,他看来倒还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生必有死,人道之常,随哲所不免。皇叔这会儿躺在里头,至少圆了他与心爱女子死后同寝的心愿,可你呢?今年才十七,别在一个劲儿地将自个儿的心给葬在天命里了,二十年前的朱见深不舍得让你为他而死,二十年后,他也一定不愿见你为他终日郁郁寡欢的。”

声音渐落,终至无声,他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留下依旧怔愣在雨墓前的朱昭漓。

●◎●◎●

彰荣王府,除夕夜。

朱佑壬头一回不在王府里过年,由湛碧落到大小仆役,突然之间,连这个年该怎么过都有些茫茫然了。

当然,扫年、换门神、贴楹联都还是要的,在看过总管祁磊一一递上的“加宫进爵”、“带子上朝”、“当朝一品”及“福禄寿喜”的联纸后,湛碧落一一撕去只剩张“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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