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妈妈也想象得到朱晴晏会无言以对。她继续说:“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即使感情受到创伤,即使工作受到挫败,都无所谓,因为你还有自己,只要你明白这一切,你可以做一个让自己更喜欢的人。”
母亲的这番话,朱晴晏还真的是听进去了,也听懂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母亲,心中感叹、激动,而且懊恼,恼她这二十多年是不是都白活了?竟终日为了那些无意义的事忙碌、伤神。
敝不得杨惟展对她失望,她实在不是个够聪明的人,更蠢的是,她也许连伤害了杨准展她都还不自觉。
不过这一切都可以过去了……逝者已矣,而她仍有许多未来在等着她。
她忽然整个人都活了起来,怨起妈妈:“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早说,你也不一定懂。”朱妈妈寓意深长地说。“就象你的那些姐姐,你以为我不想告诉她们吗?”
是了。从前母亲要是跟她说这些,她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然,惟有在她跌到谷底深渊的此刻,她才可能有最深刻的感觉。
生活工作一团混乱,情人又离她而去……这的确是谷底了。
如果世界上有很多种觉悟的方式,这大概是代价最高的一种。不过无价的是,换回她的某种清醒。
“我是真的该好好想想了。”朱晴晏感触深长地喃喃道。
“如果你早点有这样的认知,”朱妈妈补了一句。“也许你的感情生活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糟。”
这是实话。朱晴晏默默认了。不过好在,只要有了开始,任何事都不赚晚。
“妈,谢谢你。”朱晴晏的脸红红亮亮的,真心地感谢母亲。
朱妈妈拍拍她的手,有种放下心似的舒坦。微笑道:“你再坐坐吧,我下去了,想去花市买点花。”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下去!”朱晴晏倏地从躺椅上跳下来,好心情地跟随母亲。
未来还有很多日子要走,她可得爱惜自己才行,至少先别把皮肤晒坏了!
第十章
这个星期六杨惟展去杨幼仪的教室,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他还带了一个旅行用的宠物笼,放在墙边。
杨幼仪一直很好奇那是什么,但上课时间她又没办法分身去看,直到下了课,她才迫不及待去蹲在墙角,小心地打开宠物笼,里头一个小狈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哇,好可爱的小狈!”杨幼仪一声惊呼,就忍不住把它抱了出来。
“我刚才带它去兽医那里打预防针,”杨惟展解释。“来不及回家,就把它一起带过来了。”
“你开始养小狈啦?”杨幼仪童心未泯地逗着小狈玩,那小狈活泼地在她身上跳窜。“哪来的?”
“晏晏给我的。”
杨幼仪倏地眼睛一亮。“你跟晏晏和好了?”
杨惟展和朱晴晏起争执的事,她听杨惟展说过。
“没有。”杨惟展重新洗了手,走到流理台前,准备做客人订的蛋糕。“我们根本没见到面。”
“那它怎么来的?”杨幼仪把狗头往他身上努。
“我有天回家,发现它就在我家门口,”杨惟展实话实说。“我想是晏晏送来的,她曾经答应要给我一只狗。”
杨幼仪抱着狗,狗的头歪歪的,杨幼仪也侧头不解。“她就把狗放在你家门前,没等你?”
“我没见到她。”
杨惟展并没说谎。他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三,他上完课回家,赶着去家附近一间洋酒专卖店为家里被他喝空了的酒瓶补货,在家前面的红绿灯前他移下车窗,把一枝刮打到他车门的路树树枝拨开,买了酒回到家,就看见小狈被放置在纸箱里,睡在他家门口。
“没见到她,至少也打个电话谢谢人家吧。”杨幼仪的语气中颇有喷怪之意。
“我打了,”他不经意地说。“她不在家。”
杨惟展肯主动找朱晴晏,让杨幼仪替朱晴晏多了一点点希望,只不过最后的答案却令人气结。“不在家你不会打行动?”
“不在家就算了。”他并不太当一回事。“干嘛那么麻烦?”
“这才不是麻烦,你根本就还在考虑要跟她说什么对吧?找不到她正好。”杨幼仪帮他说出事实。
他并不否认。“你都知道了,干嘛还问我?”
“你都不会觉得惋惜吗?”杨幼仪抱着小狈走到他面前,仿佛那小狈是朱晴晏的某种化身。“朱晴晏很可爱的。”
“爱情就是把一男一女放到布满地雷的草地上去野餐,会发生什么亭,不是惋惜就有用的。”
“谬论。”杨幼仪嗤之以鼻。
杨惟展不跟姐姐争,只是取出器具材料,熟练地制作起蛋糕。他仿佛是有感而发:“爱情如果能像做蛋糕这么单纯,多好。你看,只要材料对了,配方对了,和一和,放进烤箱烤,万无一失。”
杨幼仪找了个碟子给小狈喝水,对弟弟这番看似有道理的话十分不以为然。“你这话不公平。对蛋糕你已经十分了解,自然驾轻就熟,闭着眼睛都能烤出个好蛋糕来。但你对爱情并不那么熟悉,也许它的单纯反而被你自己复杂化了,你怎能怪它?”
杨惟展也总有他的解释。“以我所看到的事实。我有能力认知,她并非我所想像的那么美好。”
“你想象的美好是什么?你所谓的完美?”杨幼仪这话带了十足的揶揄,然而原意却语重心长。“惟展,人不是蛋糕,人是有生命、有思想的。晏晏她并不完美,因为她是个平凡人,她也许有点虚荣,像一般女孩一样小心眼,但你不能否认,她有其他的优点。”
杨惟展把面糊倒进模型里,看都不看姐姐。“你何必替她当说客?”
“我不是替她当说客,我只是看不下去。”她沉吟片刻。“你知不知道?你的模式在爱情中不断地循环,总是当你看到了对方的某项缺点,你就走。你打算走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寻找一辈子?”杨惟展很难被说服。“谁规定的?”
“没人规定,”杨幼仪微微一笑。“只是当你蓦然回首,你会发现原来你已经错过,而且再也无法挽回。”
轻轻的几句话,却仿佛有着千斤般重,能言善道如杨惟展,难得听任杨幼仪说着,没有驳回。
“惟展,”杨幼仪靠在桌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弟弟。“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讲一句话。”
“什么?”
她静静地说:“你看得透别人,却看不清自己。”
他蓦地一震,手上正在打的鸡蛋,差点打到锅子外头去了。
是这样的吗?他看得清别人,却看不清楚自己?
***
朱晴晏回到台北,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工作给辞掉。再赖下去,她不只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人家公司。
这几年未间断的工作,让朱晴晏着实存了些钱,很够她好好盘算一下自己真的想做什么。
家中姐妹一听见她回来,还是缠着她。知道她辞了职,各式各样的声音于焉出笼,有反对的,有不屑的,有赞成的,对于她接下来的路,意见也很多,最大的声音是——去念书吧。
念书。朱晴晏是很想有一个傲人的学历,但几次考试的失利让她明白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况且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姐妹的羡慕或赞同以成就她的自信,所以还是罢了吧。
在姐妹各式各样的声音中,朱晴晏约了杨幼仪,在一天下午到教室去找她。
杨幼仪十分乐于见到朱晴晏,但朱晴晏的开场白却让她很是惊讶,朱晴晏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