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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春风 第21页

作者: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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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中秋。

家家月圆人团圆。

而她,整整一夜未合眼,不肯抬头看月圆,怕见庆团圆。

对宫中而言,中秋乃是大节,辛夫人的尚功局一样忙得不可开交。辛夫人焦头烂额,着人带她至住处后便几天不见人影,而她们这些绣娘,与亲人天各一方,聚在一处啃两口月饼对着天地上的银盘,一点儿兴致都提不起来,早早躲回住所琢磨四个月后必须上交的功课去了。

辛夫人在团圆宴后找到机会,将卿容容的丝帕呈给了祐熙公主,于是,在宫中叉手闲了几日的卿容容于八月十六日晨,蒙祐熙公主宣见。

“奴婢卿容容,叩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出宫时,她会不会已经变成一个磕头虫?卿容容一边屈膝下跪,一边忍不住啊起这样的念头。

“平身。”

“谢公主。”

她谢恩起身,杏眼不安分地往前偷觑,望见一双清澈的美目。

卿容容垂下眼睑,悄悄舒一口气。小姐在她入宫前曾对她说,若祐熙公主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坚持胡闹到底,再好的嫁衣都会被嫌成垃圾,若否,虽然公主挑剔嫁衣的原因会变得比较值得重视,但却可以以理服之,以情动之,最重要的,是她会懂得欣赏出色的制品。

在她眼底,她看到的,并非一个任性刁蛮的公主,而是一个聪慧而别有心机的少女。

超出十六岁的成熟,在宫廷这个大环境中,变得理所当然。而兄长的宠爱,则让她保存了一份难得的天真,才能拥有这样清朗的眼。

祐熙公主坐桌旁,桌上,平摊着卿容容的丝帕。她珍重地以玉指轻触冷月,清脆的嗓音犹余一分童稚:“你绣得很好。”

卿容容无奈地重又跪下道谢:“多谢公主夸奖。”

祐熙右手轻抬,漫道:“站起来回话。”

卿容容低首:“是。”

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呵,高高在上的公主千岁,果然是威仪不凡呢。

祐熙仍不曾正视她,喜爱的目光巡着绣帕一次复一次,连声音都轻飘了起来:“这条帕子就留在哀家这吧。”

这是知会,并非询问。

卿容容杏瞳一沉,所幸还记得对方的尊贵身份,柔声婉转:“公主如果喜欢,奴婢专门为公主另绣一条。”

祐熙公主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绝非十六岁少女所应有的,口气转冷道:“若哀家只要这一条呢?”

卿容容玉手无意识地抓紧衣摆,虽怯然却话语清晰:“诗以咏志,画以述情。此绣所以动人心者,只为绣时有所思。这帕子,不是为公主绣的。”

皇家喜怒无常,动不动一个不高兴就是一条人命,她这颗小脑袋究竟能否在脖子上站得住脚,她越来越没把握了。

但,她绣这帕子时,一心一意只想着莫离。怎能让它落入另一个女子手中?

祐熙公主瞪视她半晌,“噗哧”笑道:“还你就是了。一条帕子罢了,犯得着对本宫把拳头握这么紧吗?”

这会她又像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家了。

卿容容松口气,接过宫娥传下的绣帕,还未及谢恩,祐熙现宝似的从桌面下翻出一条丝巾,指着上面的图案,问道:“你看这个绣得像不像?”

卿容容应付地瞄了一眼,当下就肯定了这幅刺绣出自何人之手:“很像。”

除了这位公主大人的杰作外,哪有人也把这样的绣品留在公主宫中?

祐熙雀跃道:“你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她们哄我的。”

有谁敢说不像?

卿容容牵牵嘴角,加重语气:“真的很像。”

只不过别人绣的是双宿双飞,鹣鹣情深的鸳鸯伴,公主大人手下则是只剩下一口气甚至早已死翘翘的水鸭。

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诡异,祐熙不确定地多端详了下自个儿的得意之作:“真的吗?”

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卿容容撑起因为跪东跪西又半天没个座位而倍感疲累的脊梁骨,没了哄这“凤”心难测的小泵娘欢心的兴致:“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通常这样问话的人都想说真话。

祐熙公主瞪大凤眼,奇道:“当然是真话了。”

一旁看出不对劲的侍女急道:“卿容容……”

祐熙皱眉喝道:“不许多嘴。”

侍女忙跪下道:“奴婢该死,求公主恕罪。”

祐熙公主挥手示意她起身,向卿容容道:“本宫要听实话。”

卿容容轻瞟骇得脸色发白尚不断向她递眼色的侍女,杏眼微眨,传出“放心”的暗示,而后转向正等着答案的不知把自己当做哪座宫殿的祐熙公主,老实地道:“像是很像了,不过像只死鸭子。”

不知是默契不足没收到她的暗号还是对她信心不足,仍是吓得要命的侍女听到她这句话,双腿一软,差点瘫倒。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呀,事实人人都清楚,为什么非要做个诚实的短命鬼呢?

祐熙公主愕然道:“什么?”转而怒道:“你胡说什么?这哪是鸭子?明明羽毛这么漂亮的。”

她的重点是哪里?是气她的“批评”还是要告诉她羽毛漂亮的就是鸳鸯?

卿容容捡最后一个问题答道:“野鸭。”

野鸭也有色彩鲜艳的羽毛。

明白她话意的宫女闭上双眼,不敢去看公主的脸色,只在心里暗暗祈求着卿容容想找死也千万莫要连累她们这群宫娥。

惹得公主性起,卿容容要死,她们这些往日哄她开心的侍女一样要死。

出乎她意料之外,满面冰霜的祐熙公主居然破颜而笑,摇头道:“你这人是否不知死活哩,若不看在你竟可绣出那等美丽的帕子,哀家也许会唤人来把你拖出去责杖四十。好了,辛尚功已经说过你要见哀家的理由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小年纪“哀”来“宫”去的,她烦不烦?

卿容容辛辛苦苦忍下一个呵欠,回道:“启禀公主,奴婢想贴身服侍公主几天,多知道些公主的喜好。”

祐熙眼中掠过讶色,道:“你真麻烦。哀家准了。没别的了吧?”

卿容容眼内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嘴上愈发恭敬地道:“公主请恕奴婢放肆,奴婢希望公主入浴的时候可以随侍,恳请公主准奏。”

祐熙失声道:“什么?”

卿容容苦忍笑意,扮作若无其事地道:“要不然,奴婢怎能确切地知道公主的身材呢?”

她的确切,是要了解她的每一寸曲线。

有什么比帮一个人洗澡更能精确地掌握她身体的尺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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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锁在深宫中的女子嫁人的机会有多大?

邵天贤掐指算算,算出芝麻大的一点概率,接着自问:在尚功局刺绣,不属宫女行列中的卿容容被皇帝看中的机率有多大?

机率缩小成芝麻上肉眼不可见的一小点,邵天贤怎么想都觉得卿容容没有机会跑去嫁人的。故他在金陵扑空,赶至汴京见过卿婳儿,得到卿容容入宫的消息后,立即打消闯进禁城见卿容容的冒险念头,日夜兼程转回边陲。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年余来风莫离是如何的苦思着卿容容。

当时他赶到“邪异门”时,发现事情变成他完全料想不到的情形,风莫离几乎被强架上“邪异门”门主的宝座,正在心不甘情不愿地进行着“铲除异己、收买人心”的工作。直到他提醒风莫离,早一日解决“邪异门”的问题,他才能早一日见到卿容容,才让他提起精神,雷厉风行地订下一连串完整的计划,在“邪异门”内做出一番天翻地覆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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