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站著,连眼泪掉下来都没发现,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喝一句——
“找到了!”
凌天矫健地跳出水塘,朝她走来,掌心里有那枚亮晶晶的小戒指。
纱纱盯著他看。
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从水塘到他现在的位置,全部漾成一片水泽。
纱纱新心里五味杂陈。
谁要他这么卖力?小戒指是妈妈给的,既然妈妈不要她,她也不要妈妈给的小戒指,这很公平不是吗?但是……凌天不顾天寒地冻,执意拾起了它。
难道光凭他的用心,不足以让她好好珍惜吗?
“收下。”凌天看出她的犹豫,语气转为冷硬。
哎呀,就像送个戒指一样,随手也把女儿送给了别人。
伤人的话霎时闪进她心里,纱纱下意识反抗。“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她是怎么了,平时还挺柔顺的,今天却拗得让人生气。
“没有为什么。”她低下头,什么也不肯多说。
凌天拉过她的小手。“拿著。”
“不要!”她的手指冻得发僵,连她都觉得一阵冷。
她握紧拳头,四都不让他把戒指还给她。讨厌!讨厌!她再特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讨厌妈妈!
见她这样,凌天表情阴沉,再次冲发上扯下皮绳,穿过小戒指,重新绑成一条项链,霸道地替她戴上。
“这是你母亲给的纪念品,你必须随身带著,不能丢掉。”
纱纱挣扎道:“她又不要我,我为什么要留著她给的东西?”
但是,他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总比我的父母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就在一场意外中丧生还要好吧。”他冷硬地说着。
“连一句话都没有吗?”她小声地问。
就像妈妈一样,在那个夜里,只是一味地叫她快点上车、快点离开,连句解释都没有吗?
“……没有。”他忽然没了表情。
彷佛感染了他的落寞,纱纱胸口闷闷的,没再反抗。
……好吧,就留着它。
就当作是……再度被送走之前,为了凌天哥哥留下的纪念品也好。
*****
那个夜里,凌天发起高烧,而水塘里珍贵的锦鲤死了七条。
知道爱徒违背禁舍,跳到水塘去之后,周庆达勃然大怒。但是,不管他怎么问,凌天始终不说出踏进水塘的理由。
浸了凉水、吹了寒风,加上气温骤降,凌天得了重感冒,病毒肆虐得严重,他起不了床,镇日只能在房里沉沉睡著。
那几日,欧阳家的律师来到“御品楼”,出示证明,表示一切手续都已办妥,瑞土寄宿学校也注册完毕,他们要带纱纱走了。
离开之前,纱纱要求再见凌天一面。
大夥儿知道她爱当凌天的小苞班,虽然时间紧迫,但心一软也就由著她。
纱纱到厨房去要了一碗粥,端到凌天房间。
“纱纱,出去。”凌天躺在床上,全身无力,声音嘶哑。“别进来,你会被我传染。”
纱纱不听劝,执意闯进来,小大人模样地把托盘放在床头柜。
“你生病了,要乖乖休息。”她一脸甜甜的笑。
“怎么了吗?”他蹙起眉。
“没有啊,哪有怎么了?我来‘探病’啊。”一本正经说著,她还是笑。
凌天皱着眉头,总觉得不对劲,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纱纱以前见过佣人服侍妈妈,她依样画葫芦,帮凌天把枕头垫高,捧著粥,靠近他,想趁他没有力气反抗的时候,不听他的话。
“这是什么?”声音沙沙沙,他感冒得连基本嗅觉都罢工了。
“鸡肉粥。”纱纱垂下了眼。
“我不能吃海鲜。”他多叮咛了一句。
“纱纱知道。”她舀起一匙,有模有样的喂他。
吞了几口,只觉得淡得很,什么味道都没有。完了!!他连味觉也罢工了。
“凌天哥哥,谢谢你帮我捡回戒指。”纱纱道谢,一手捧著婉,一手笨拙地扯出项链。“我会一直带著这个戒措。”因为他,不为其他。
凌天点点头。她总算是想通了,这场病也算生得有代价了。
纱纱连连喂了他好几口,突然说道:“纱纱不喜欢凌天哥哥。”
“为什么?”一愣。
她的笑脸转为沉静。“你其实并不喜欢纱纱,你只是在可怜纱纱而已。”
凌天激动地想反驳,发出来的却都只是气音。
不对,他真的喜欢她!罢开始的确是因为发现她在某些时候,会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寂寞,所以特别注意她,但是后来,他真的喜欢上可爱讨喜的她。
“你知道吗?”纱纱又喂了他一口,低下头。“每个人到头来都会忘记纱纱。”
什么意思?渐渐的一阵虚弱,让他无力再问。
“虽然大家一开始都会说纱纱好可爱、好喜欢纱纱,但是,最后都会把纱纱丢掉,丢掉之后,很快就会忘记纱纱。”她又舀了一匙,推到他嘴边。
“没……没、咳咳咳。”否认得太激动,他爆咳起来。“没……这回事!”
“妈妈是这样,爸爸也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有一天,凌天哥哥你也会忘记我。”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令纱纱归结出这样的结论。
她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终究是个孩子,孩子的逻辑很单纯,只能就事情的表面去归纳结果、记取教训。
“我不会!”他沙哑地嘶吼。
怎么回事?纱纱不曾这样说话,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漠然的表情,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凌天哥哥曾经说喜欢我,但你还是会忘记纱纱的。”她再送一口粥到他嘴边。“也许现在不会,但等过阵子、等你变成大人了就会!”
他清清喉咙,感觉一阵不适袭来,喉咙开始肿胀、紧绷。
“所以,我一定要做一件让你难忘的事,你才不会忘记我。”纱纱低下头,无意识地搅动那碗鸡肉粥。
真的是“鸡肉粥”吗?
凌天开始觉得不对劲,眼前变得模糊,呼吸很不顺畅。
“那、那是什么?”气道紧缩,他费力地把话问出口。
“海鲜粥。”纱纱垂着眼睫。
“我告诉过你,我不能吃海鲜,一吃海鲜就会……”
“过敏。”纱纱接口,目光不敢直视著他。“但你也说过,那只是不舒服而已,并不会死掉。”就因为这样,她才敢端来喂他吃。“害你身体不舒服,你就会生纱纱的气,以后你就不会把纱纱忘掉。”
她放下那碗粥,搁在床头柜,默默地看著他,开始慢慢往后退。
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拉大,彷佛会无限地扯远,凌天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纱纱,回来。”
懊死!他非常不舒服,呼吸道像是被塞住了,无法呼吸,说话也极为吃力。
纱纱垂下头。“我要走了,爸爸派律师伯伯来接我了。”
走?走去哪里?意识逐渐模糊,他问不出口。
“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凌天哥哥了,你要保重。”纱纱退到门口。
懊死!她要被带走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凌天努力撑起上半身,但其实只是离开床垫一点点的距离。重感冒加上食物过敏,耗弱了他全身的力气。
“再见。”纱纱往门外一闪,楼下,大人们已经在呼喝她启程。
“纱纱——”他气急败坏,奋力吼出她的名字之后,颓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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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河流静静地往前倘去,一过数年。
他把纱纱忘了吗?
当然没有。他不止没忘记她,事实上,他还气坏了!
为了她而得的重感冒,被她设订的食物过敏,两者一起发作,差点要了他的命,那晚,呼吸道黏膜严重肿胀,他无法由口鼻呼吸,要不是及时发现,立刻抢救,他大概就要到鬼门关敲敲门,请求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