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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釉里红 第19页

作者:朱妍

“好吧,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他话锋一转:“对了,你似乎跟卖花阿嬷很熟?”

“是啊。”她点头,说:“我跟卖花阿嬷很熟,熟到光用一个字就可以道尽卖花阿嬷这一生。”

“哦?哪个字?”

“惨。”

“惨?”他的心往下沉。

“嗯。”她换了个坐姿,妮娓道来:“买花阿嬷叫林月足,二十一岁那年,经由媒妁之言,嫁给一名板模工人,半年后,她怀孕了,小夫妻俩欣喜若狂准备迎接小生命的降临。不料,就在她怀孕七个多月时,她的丈夫从十几层楼高的鹰架上失足坠落,当场摔死,大月复便便的她惊闻噩耗,哭得死去活来,含悲忍痛办完丈夫的后事。也许是悲伤过度导致早产,生下未足月的遗月复子:她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卖花阿嬷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拉拔儿子长大,儿子找了份在酒店门口当泊车小弟的工作,也娶了媳妇,卖花阿嬷正欣慰苦尽笆来之际,谁知,媳妇却为她生下中度智障的孙子:更不幸的是,卖花阿嬷的儿子有一天在上班时,看见两派人马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从酒店内打到酒店外,卖花阿嬷的儿子上前劝架,却在混乱中遭人手执扁钻刺中心脏,血流如注送医急救,终告不治。卖花阿嬷强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着手处理儿子的丧事,然而作梦也没想到,她的媳妇竟选在儿子出殡之日,丢下智障的孩子一走了之。二十多年来,不曾回家探望孩子一眼。”她幽幽叹口气——

“唉!有一次,卖花阿嬷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一时想下开萌生带孙子一起烧炭自杀的念头,连木炭跟火盆都准备好了,当她边哭边用胶带密封门窗的缝隙时,她的孙子还天真地吵着要帮忙一起贴,她这才惊觉就算孙子天生残疾,可,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她不能、也不可以如此残忍地扼杀孙子的生命。卖花阿嬷将孙子紧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孙子除了频频为她拭泪,还不断安慰她:“啊嬷!惜惜,麦搁哭啊。”从那天起,卖花阿嬷比以往更努力卖花,希望多攒点钱将来好留给孙子。”她发觉车内狭窄的空间气氛凝滞,令人快喘不过气,遂改以较轻松的口吻说:“去年的一个下雨天,我骑车经过,看见卖花阿嬷挽着竹篮在雨中卖花,却都不见有驾驶人摇下车窗跟她买花,我于心不忍,一口气全买了。

这一年多来,我三不五时就前来买花,跟卖花阿嬷渐渐熟稔,她才把埋藏多年、始终无人可倾诉的心酸说给我听。”

“以后,我会跟你一样,前来向她老人家买花。”

“太好了!我替卖花阿嬷跟你说声谢谢。”

“不客气。”他忽想起了什么,问:“这个周末,你要陪井灏上通告跑行程吗?”

“这波宣传期已暂告一段落,所以这个周末、日我休假,你这么问是不是要带我去哪玩?”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不仅有好玩的,也有好吃的,还可以发挥你的爱心。”

“一举数得,好耶!”她拍手叫好,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臂膀。

“井泽,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

“这个周末有一群企业家夫人,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贵妇,揪团做公益,要在“凯达格兰大道”举办爱心园游会,一百多个摊位,规划有吃的、玩的、穿的,应有尽有。园游会结束后,会将全部所得捐给慈善团体,我已经认购厚厚一叠园游券,希望你陪我一起去吃喝玩乐。”

“这么有意义的活动,我当然陪你去。”

“好!一言为定。”

奥!司机将计程车停在“合江保管场”入口。

“不必找了。”平井泽递给司机两张百元钞,先行下车,胡翾单脚刚跨出车外又缩回去,从塑胶袋内抓一把玉兰花给司机,“送你。”

“谢谢。”司机回头接下玉兰花,胡翾友善地朝司机笑了笑才下车,与平井泽十指紧扣走进保管场。

“……”司机把玉兰花凑近鼻尖嗅了嗅,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意外触动他内心最底层的记忆……儿时,外婆家门口也种了一棵高大的玉兰花,每逢花开时节,玉兰花盛开似伞,而,浓郁的花香味儿,更是将四合院漫得满庭香。呵!这熟悉的玉兰花香……

扣扣扣!听到有人拍打车窗,司机一个猛回神,很性格地头也不回抛下一句:“我下班了,要坐车去搭别台吧。”随即发动引擎把车开走。

第7章(1)

天公作美。

湛蓝的天空上飘飞着一大朵一大朵白云,这种晴时多云的好天气最适合全家出游,无怪乎预定下午一点开锣的爱心园游会,才十二点半,会场的摊位前面已开始人潮聚集,空气巾充斥着各种气味,有棉花糖的甜味、新疆肉串的烧烤味、爆米花的女乃油味……

“哇!好多人哦。”胡翾露出开心的笑靥,她跟平井泽很有默契地头戴棒球帽穿白棉T、牛仔裤搭球鞋,两人一派轻松的情侣装扮,手牵手出现在会场。

“这盛况完全符合我的预期。”

“园游会的盛况符合你的预期?敌情你这个理财达人还未卜先知呢!小女子我真是失敬失敬!”她淘气地朝他打躬又作揖。

“我不是什么未卜先知,只是模透这些贵妇们的心理罢了。”

“哦?愿闻其洋。”

“主办这次园游会的贵妇团的老公个个来头不小,几乎全是上市上柜公司的大老板;而这些贵妇们平时除了喜欢比豪宅比收藏比珠宝,连办园游会也要超级比一比,私下暗自较劲,就怕自己认养的摊位人潮被比下去:于是发动自家公司员工携家带眷前来捧场,为会场制造出万头钻动的景象。”

“这样很好啊!人越多募得的善款就越多,这对自从金融海啸以来,一直募款不佳的慈善团体而言,不啻是一场及时雨。”

“说的也是。”他点头认同她的看法,随口问:“现在,我们该从哪个摊位开始?”

“民以食为天,当然从小吃摊位开始。不瞒你说,为了空出胃容量以便在园游会多消费,我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只喝一杯牛女乃,此刻的我已饿到前胸贴后背,得先吃点东西祭祭五脏庙才行。”她嘴巴说话的同时,两颗眼珠子也挺忙的在众多小吃摊位滴溜滴溜地转呀转的,蓦地,她的眼睛发直,大声欢呼:“猪血糕!”她雀跃地拉着他冲到卖猪血糕的摊位前,告诉老板:“一支猪血糕,香菜多一点。”

“好。”老板熟练地拿起猪血糕往沾酱里打滚一圈,再裹上厚厚的花生粉,最后沾满香菜,一支猪血糕大功告成递给胡翾。

“谢谢。”胡翾简直爱死了米血、花生粉与香菜在舌尖跳舞的口感,一接过猪血糕,马上迫不及待咬一口,再将猪血糕举高送至平井泽的嘴巴——

“你也吃。”

“这……我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这支黑色猪血糕裹黄色花生粉沾绿色香菜,平井泽怎么看怎么不可口,他搞不懂胡翾何以能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你从没吃过猪血糕?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它可是很多人念小学放学回家时,总不忘在校门口的路边摊,买一支猪血糕边走边吃的零食耶!虽然事隔多年,每当我吃它时,总会勾起小学时的美好记忆。”她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汪汪水眸,说:“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今天,你非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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