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上沾到糕屑了。”他微笑解释。
“有吗?”她紧快拿出系於腰间的香帕胡乱擦著。
“没水也没铜镜，你老是擦错了边。”他接过她的帕子，“看在你好心请我吃甜糕的份上，我帮你这个忙吧。”
他动作轻柔地拭著她的脸蛋，那模样就像她在擦拭古玩般地温柔。
他们两家比邻而居十多年，而他家她最熟悉的就属他了。
谁叫他从小就常爬墙，爬到她不熟都不行。
见他正要将帕子收到怀里，她伸手去抢。
“那是我的、我的手帕耶!”就算只有八岁，她也还是位姑娘，再说书上提过男女有别，姑娘家的贴身小东西是不能随意送男子的。
“我知道啊，我带回去洗乾净后再还你。”
这话听来挺有理，但史巧意认真想了想，又觉得很不对劲。
“帕子是擦我的脸，当然由我自个洗。”别以为她年纪小就好拐，她脑袋可精得很。
看来她不是那么好拐。公孙添寿突然灵机一动，取下脖子上的一道护身符。“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就把这个我娘帮我求来的护身灵符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一世平安。”
伸手接过折成三角状的灵符，她漾开一朵连花都为之逊色的笑容。
“谢谢你的礼物。”
“不客气。”移开她的注意力后，他偷偷地将帕子收进衣襟。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要有块绣有花鸟图样的帕子，史巧意的香帕很可爱，正他合意。
然而，他们举动全落人躲在一旁观望的史夫人眼里。
她原本想碰碰运气看今日午时有没有男子会跑到柿子树下，没想到真有位少年翻墙进后院，还被女儿拿扫帚穷追猛打，定眼细见才知是邻居公孙家的三公子。
三公子这孩子翩然俊雅，再过几年必能追上其兄长。
既然姻缘是上天注定的，她岂能让这么好的女婿跑掉?
於是，史夫人决定先下手为强。
接下来的几日，史夫人忙东忙西，脸上总带著笑容，有时又低语吩咐丫鬟准备东西，神神秘秘的模样令全家人都觉得她好可疑。
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心情这么愉快?
小丫鬟端来一套织坊刚做好的衣服，进史巧意闺房，瞧见她一脸发愕，手上的毛笔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墨水凝成水珠，正要滴上摊开的书本时，她立即移开书本。
“小姐，你也小心点嘛!”
“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了。”她歉然一笑。娘近来行为举止太诡异了，让她这个女儿担心得连做事都分心了。“你来我房里有事吗?”
“夫人要小婢请小姐到公孙府一趟。”
去公孙府干么?
娘很少会打扰她，如今让人请她过去一趟必有要事。
她站起身抚乎裙面，正要踏出房时，小丫鬟突地低喊，“小姐，夫人请你换上这套新衣裙，打扮一下再到公孙府找她。”
又不是去觐见皇上，何必要打扮?况且她穿这样很得体，也很美啊，实在母需浪费时间在妆扮仪容上。
小丫鬟似乎会窥心似地，语气轻柔的说：“小姐，夫人的命令不可违背喔。”
正要跨出门的脚紧急煞住，俏脸一垮。
史府的庭训就是“百行以孝为先”，她怎能忤逆娘亲？！
史巧意很认命地张开双手。“来吧，我任你摆布。”
小丫鬟见她一副“从容赴义”的模样，不禁感到好笑。姑娘家都很爱将自己打扮得漂亮，叫人赞美，但她们家的小姐偏偏例外。
第三章
煦阳暖暖，但随著时刻近午，天候逐渐变得燠热。
史巧意换上月牙白的新衣裙，肩上披著一件女敕红色坎肩儿，头上梳著两团小髻，娇俏可爱的模样令人打从心底喜爱。
她不疾不徐来到公孙府大门前时，几位家丁正忙碌地应付上门谈生意的客人。
她站在台阶下仔细观察训练有素的家丁们，周旋在这群访客时所用的言词与手段，牢记在心。
从小，她就精打细算，清楚自己是块经商的料，所以她所看、所学全为将来接管家业做准备。
鲍孙家是富甲一方的商业钜子，府里的几位经商高手及远从京城聘请过来的老帐房，就成为她偷师的对象，因此她常藉故进出公孙府，一来陪公孙夫人谈谈话，二来刻意绕到知书堂多看、多学些东西。
她瞧得正兴头时，有位资深的家丁眼尖瞧见她，连忙跑下石阶，一脸恭敬地来到她面前。
“巧意姑娘，怎么不进府呢?”
夫人曾交代过，隔壁的史府主子全是贵客，其中巧意姑娘更是一等一的贵客，可以毋需通报，直接让她进府。
“待门口的访客少一点我再进去。”她一个小泵娘挤不过这群人。
懊名家丁热络道：“这事简单，小的现在就帮你开路。”
她娇憨甜笑，正要随他拾梯而上时，一个挺拔出众的少年出现在他身边。
抬眼一看，竟是公孙家那最爱爬墙的三公子，
“阿寿，你不在家里帮忙又去哪了?”其他三位公子不是做功课就是为家业忙碌，只有他有闲情逸致到外头闲逛。
鲍孙添寿怎会听不出这娇腻语气夹带著微微的嘲讽。
“我刚从医馆收了帐册回来，可不是去玩的。”
史巧意一脸无辜，“我又没说你去玩。”
“你的语气听来就是这样。”他瞪了她一眼，看到她唇边浅浅的笑意后微感气恼。“我做事比我二哥还认真，但你却总认为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袴子弟!”难道他很像那种吃饱闲闲没事干的人吗?
“我没有这么认为啊。”她小声抗议，不满他无理的指控。
“你的笑容就有那种意思。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八面玲珑的商人，帮公孙府接进大大小小的生意，绝不让你看扁!”他信誓旦旦道。
她怔然好一会，随后漾开笑容，“阿寿，我从没看扁你，而且我也相信你能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商人。”她笑容灿烂，眸里闪动苦慧黠的光彩。“而我也会继承家业，成为全国知名的古董女商人。”
他看著她的笑颜许久，觉得此刻这张精巧娇柔的脸蛋完全显露出她固执的本性及敏慧的想法，他淡淡拧眉，通常这年岁的小泵娘不是扑蝶玩耍，就是习字绣花，很少会已立定志向的。
“巧意，你真的只有八岁?”他总觉得她虚报年岁。
“过完生辰我就满八岁了，前些日子你不是才吃过我的庆生甜糕吗?”没想到他这么健忘。
是啊，他前几天才吃了她好几块黑糖糕，还挨了一顿打。
这时，那名领路的家丁打断他们的谈话。
“三公子、巧意姑娘，你们有话进府再谈吧。”
两人相偕走上台阶，在几位家丁合力开出条路后，终於踏进朱红色大门。
他们顺著回廊，绕著雕著吉祥花鸟图样的石墙，经由镂刻的空隙瞧去，看见建於庭园小湖上的古亭里那两位谈笑的妇人。
“我娘在那儿!”
两人异口同声道后，先都楞了会，旋即不客气笑出声。
“这么大还找娘啊，史巧意，你长不太喔。”他大笑糗她。
生平最受不了他人的讥笑，她气呼呼双手擦腰，反唇相稽。
“你才长不大，见到娘就那么兴奋，难道你还没断女乃吗?”
没断女乃?
一个男人被说成这般，公孙添寿心中一把火燃起。
“我要你道歉。”
她挑高秀眉，“凭什么?”是他先笑她的，她反击哪有错?
“你刚才出言不逊中伤我的尊严，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你道个歉让我消消气，我就不气你。”他抬高下巴，傲慢如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