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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红叶 第20页

作者:梓昕

随后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奔进奔出,尘昊似乎也来过。但他什么都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等到慧娆接到消息赶到扫叶居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卫涵吃了药,迷迷糊糊地睡在了软榻上。

“公子怎么会说病就病了?”慧娆皱着眉,握了握软榻的锦被下卫涵发烫的手心,又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语气不见得如何严厉,但也隐隐有些责怪的意味。

“你早知我有旧疾,发作起来自然是说倒就倒,你责怪他做什么?”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卫涵睁开了眼,倦倦地插了一句。

“身体不舒服就闭着嘴留点精神。你倒还有力气来管这些。”慧娆向后伸出手,锦心把包着碎冰的帕子递到她手上。

“明知道公子的身子不好,平时就该多注意。别非要等到人倒了才来咋咋呼呼。”她一边把帕子覆上卫涵的额头,一边还在数落着子岑,“不然,要你来何用?掌教把你派来的时候没教过你怎么侍候人吗?”

“回公主,是小的不好。小的知错了。”子岑屈膝跪下,显得万分的委屈,“小的知道公子的身子马虎不得,所以一向特别注意的。前几次也见过公子发病,可是吃过药休息一会就会好的。昨晚我亲手伺候公子上床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可今早来的时候就发现公子居然晕倒在地上了……”

“好了。”卫涵低低地打断,“我说了,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不关他的事。”一句话说完,像是累了,本来半闭的眼帘缓缓垂了下来。

“好,你是好人,我是恶人。”慧娆缩回手站起来踱开。看到锦心想跟着她走开,立即又斥道,“不懂事的丫头。你和子岑两个人一步也不许离开地守着他。他额上那么烫,那碎冰很容易就会化的。要是化成水浸湿了头发、衣枕,岂不是病上加病?”

“是,笨丫头知道了。”锦心抬头一笑,把身边的一大盆窖藏冰块拣出一块来放进石臼里慢慢捣开,一边吩咐子岑,“你替公子随时擦着汗和水,我来捣冰换帕子。”

慧娆走到书桌前,一跃坐了上去,仔细打量着卫涵的气色,“就你这样的身子,我要是真要你当我的驸马,不是过门没几天就要守寡了?”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是在说笑还是真的在担心。

卫涵似乎是想笑。唇角微动,却并没有笑出来。反而是因为发烧而泛起红晕的脸色渐渐变作惊人的苍白,额头上渗出密密的冷汗,一只露出被角的手痉挛地抓住了软榻边沿。

“公子?”子岑看出不对,试着唤了一声。

卫涵不答话,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咬得鲜血迸出,顺着唇角往下淌。

“公子!”这回锦心和子岑同时惊叫一声,都变了脸色。慧娆也猛地从桌上跳下冲了过来。

“卫涵!”慧娆急叫一声,看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最后紧到极处,突然顿住,然后头一侧就此没了声息。

“锦心,马上叫人传太医!”慧娆终于失了平日的淡定,陡然抬首惊喊。

“公子这病……”老太医三根手指搭在卫涵的腕脉,捻着胡须眉头皱成了一团,“难。”

“他刚才突然晕过去是怎么了?”慧娆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始终握着卫涵的手没有松开。

“是啊。我也看公子发过几次病,可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吓人过。”子岑也犹带余悸地点头。

老太医叹了口气,“公子的病在血脉中,先天带来的。之前应该一直有名医延治,所以一直压着。只是最近,突然有极严重的风寒侵体,导致病情急速恶化……”

“难道是昨晚?”子岑诧异又震惊地瞪大眼,“可是昨天公子明明还好好的。”

“这……我也说不清。这风寒侵体应该就是最近的事。他病势本重,这一恶化……唉,这病到了后期发病时不仅会高烧不退,还会剧痛难当,刚才他这就是痛晕过去了。”老太医摇摇头,“公子恐怕时日无多了。”

“是吗?”慧娆坐在软榻前,听到这番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她用衣袖细细地拭着卫涵额间的汗,动作很轻,眼神也很特别,“我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倒没想过,他还能活多久的问题。”

第7章(2)

“公主——”锦心有点担心地看着她,轻唤了声。

“你看着我干什么?”慧娆把卫涵的手放回被子下,整整衣襟缓缓站起来,“太医开好方子你马上去煎药,不许让别人经手,你心细些,亲手弄好端过来。”

“是。”锦心垂首应道。

又看了看榻上的卫涵,慧娆才转身慢慢走到他的书桌前,一件一件翻拣着他书桌上的东西。

上面有三两本书,摆在当中那本《楚辞》还以一片树叶当书签卡在“九思·疾世”那一章。旁边有一方石砚,石砚右边的笔架上还挂着几支笔。

靠近窗台的地方放着一个白瓷的笔洗,样式简洁,但玲珑可爱。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拿起来把玩,却冷不防从里面洒出些水来,滴在了她的衣襟上。

她有点诧异地往笔洗里面看了看,发现底下还盛着极少的一点水。

“子岑,你该打。连笔洗里的水都没倒干净,洒了我一身。”她抖抖衣襟骂道,“啊?”子岑莫名其妙,“怎么会呢?公子每次画完了画我都是洗净了才放回去的,怎么会还有水呢?再说,公子也有六七日没画过画了,就算里面有残水也该干了啊。”

“是吗?”慧娆有些疑惑地皱皱眉,“那大概是……”她放下笔洗,看了看笔洗的放置位置,“下雨的时候从打开的窗户里飘进来的雨水吧……”她伸指去模了模靠近窗边的书本。果然,近窗口的一半稍稍有些卷曲起皱,那是湿了以后又被太阳晒干造成的。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所以子岑和锦心都没有听到。但话刚说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就这样怔在那里。半晌之后,才缓缓转过身,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昏迷中的卫涵。

“你……”唇齿微动,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对谁说。但突然,她眼里的光又黯淡下来,没有再说下去,“算了……”她重新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如火如荼的红叶,陷入了沉默。

第二天,毫无意外地,皇上召见。

慧娆的直接反应就是要出面替卫涵挡掉,即便是抗旨也无所谓。但卫涵只是笑笑,叫来子岑梳洗更衣,安抚似的拍了拍慧娆的手就径直进宫去了。

她知道他的烧还没有退,身体也很虚弱。她不该放他去的,最起码也应该跟他一起去。可是……她却似乎从来没有拂逆过这个男人的任何要求。从来没有。

慧娆倚在前厅的门边,有点出神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她在等他回来。

振轩殿内,年迈的帝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台阶下静立的白衣年轻人。

两个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几层擦拭得光可鉴人的台阶,还有一重轻薄的黄纱垂幔。

这是当今皇上一直以来的一个习惯——他喜欢隔着一重纱帘,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观察着他的臣子、妃嫔、甚至是儿女们一举一动;而台下的人,却无法看清他的任何表情。

但他却从没想过,当台阶下的人因为黄幔的遮拦看不清他的时候,他可能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没有真正地认清他们。

殿内异常的寂静,除了卫涵偶尔发出的几声轻咳之外,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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