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的火焰一下子又被风吹熄。
“今天风怎么这么大?”蓝天天皱着眉,啪啪啪地连押数下打火机。
你别想把这些设计图烧掉!
“你想我保留这些作品吗?”
龙腾点头,等他发现到她其实是在跟她爸爸说话时,他的冷颜出现懊恼神色,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爸,那我就留着当成纪念吧。开始画图、研究你留下来的那本釉色笔记之后,我才知道你当初为何会对瓷器那么着迷,只是,我也知道这个不能当饭吃。你之前手艺那么出众,每次老板学到你的釉药比例之后,就叫你离开……”
蓝天天心一酸,头一低,露出一截颈子。
“我会早点出去赚钱,至少得把两个弟弟扶养到高中毕业。”她说。
龙腾望着她那光洁的修颈,嘴里犬牙不期然地弹跳而出。
他一惊,皱起了双眉。
他在想什么!
这一百年来,拜名下的研究机构所赐,他早就有足够的干净血液可以果月复,也早就月兑离了将牙齿陷入体肤内这种兽性且太亲密的低等举动。
嗜血果然是他挥之不去的本性啊!
一股自我厌恶感让龙腾一个旋身飞回阁楼。
他站在窗前,冷冷地看着远方。
“她已经十六岁了。”
一只乌鸦停在龙腾肩上,在他还来不及出手赶人前,又很有自知之明地飞到桌上。
“她几岁与我何干?”冷风吹起龙腾的长发,他明亮似月的杏眸美得没有一点温度。
“干么撇清关系?你刚才看到她的设计图时,眼睛明明‘当’地亮了起来。”
“我对她的图有兴趣。”
“先对她的图有兴趣,然后就会想知道她设计的动机,接着便会去了解她的背景……很好很好,是个好的开始。”乌鸦点头如捣蒜地说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龙腾杏眸一眯,双臂交握在胸前。
“你没忘记,十年后轮到你行使吸血鬼‘初拥’能力,将人类转化为吸血鬼这件事吧。”乌鸦飞起来在阁楼里绕了一圈。
“我没忘记。”龙腾抿紧双唇,背过身看向窗外墨黑树林。
世上吸血鬼的种类、族群各异,他们虽然拥有不老不死的体质,却难免会因为人类的追杀或是厌世自尽等等因素而减少数量。因此,他们这群吸血鬼里的“幻形族”,每一百年便会依照当时情况来决定本族要增加的吸血鬼人数。
“你可以转化蓝天天。”乌鸦飞到他肩上说道。
“她不适合。”他望向远方,眼神深邃得像是已看至生命尽头。
“为什么不适合?”
“她太乐天、太善良、太热爱生命、太好管闲事,而且很吵。”龙腾不假思索地说道。
“唉呀呀,瞧你说得多了解她。她这十年的来来去去,果然没白搭。某鬼有把她放在心里啊!”乌鸦兴奋地拍着翅膀,一感到龙腾身上杀气顿出,口气马上一沉,严正地说道:“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不会有差错。以她的才华,若能好好栽培,将来必定是个能赚钱的良材,我可不想养一堆只懂白吃白喝的吸血鬼。”
“我不转化她。”龙腾疾风一样地走回桌前。
乌鸦一时没站稳,只好在他眼前徘徊。
“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乌鸦说道。
“不。”龙腾打开计算机,叫出一份进度报告。
他已投资了数百万美元在瓷器研发设备上,下个月便要正式创立瓷器品牌。
“你如果赌赢了,我保证一百年内不会再烦你去参加社交活动,你叫我闭嘴,我绝不会再说第二句话。”乌鸦举起一边翅膀做发誓状。
龙腾望着它,心中倒是一动。
“如果我输了呢?”
“就要依我所说的,转化蓝天天为吸血鬼。”乌鸦说道。
“赌什么?”龙腾双臂交握在胸前。
“赌她十年后的人生,幸或不幸。”
龙腾想起楼下那个倒霉的小女人,完美脸孔仍如大理石般地冷然,只是一对美目突然漾出流转光采。
这十年来,蓝天天每次来都会唠叨她家的鸡毛蒜皮事,他听到都快能背了,就是没听她说过一件幸运的事。
“赌不赌?”乌鸦跳到他桌上。
“我赌她不幸。”龙腾毫不犹豫地说道。
“太好了,我正想赌幸。”
“不许以外力干涉。”龙腾冷眸一瞥,可不认为它会懂得光荣竞争这回事。
“我保证不以吸血鬼的异能干涉。”
龙腾眉头一挑,毫不掩饰脸上怀疑。
“喂,我如果管了太多,你会不知情吗?”
乌鸦言毕,一张古老草纸便从桃木抽屉里飞出。
一管鹅毛笔沾了墨,嘶嘶嗦嗦地用花体字在上头载明了契约,并签下了乌鸦的名字“萨克森”。
龙腾则拿起手边的毛笔,以瘦金体在上头落款。
最后,一人一鸟同时咬下指头,各喷出一滴血液。
伤口甚至还来不及出现,便已复原,而那两滴落在草纸上的鲜红血渍渗入草纸纤维,慢慢地晕染成一个圆形蝙蝠图腾。
“誓约成立。”乌鸦笑着衔起草纸封印于柜里,而后翩然飞出窗口离去。
龙腾望着它的背影,不明白它究竟在高兴什么。活了几百年,人间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思及此,龙腾神色愈冷,身躯竟淡化到快与周遭黯灰融为一体。
“仙女,我睡不着,耳朵很痒……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继母在骂我喔……”
此时,传来一楼蓝天天滔滔不绝的说话声,龙腾的身影再度恢复清晰。
“吵。”龙腾低语一声,再度将视线专注于计算机上。
于是,这一夜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龙腾在她的自言自语及梦话中工作直到太阳现身的前一刻,才飞回他的棺木里,等候着下一个黑夜的来临……
第2章
九年九个月后―
蓝天天穿着宽松裤装走下公交车,大风一吹,她的衣服迎风飘扬,清瘦身子看起来就像是要飞走一样。
可神奇的是,她瘦到像是能轻易折断的纤纤手腕,却轻松地拎起六、七公斤的大背包,走向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
那是一户有着前后院的二楼砖房,前院让继母卖肉圆、四神汤,后院则是料理食材的地方,所以永远有着动物内脏的血腥味,永远有着赶不走的苍蝇。
一直到她考上大学,搬到学校宿舍之后,她才知道睡觉时不必挂蚊帐,没有苍蝇嗡嗡叫的感觉有多清净。
蓝天天推开后院,一股彷佛已深植入砖墙内的肉腻味扑鼻而来,她直觉地屏住呼吸,压下胸月复间作呕的感觉。高中毕业之后,她一年就只回家三次!饼年、父亲祭日及母亲节。爸爸离开后,她就没有家了。而她只要每个月寄两万元回家,继母也很愿意当她不存在。
或者,这一年来例外。去年开始,继母一直想要撮合她与丧偶的五十岁男子李志隆,行动积极到她怀疑继母收了对方好处。
蓝天天压下心头不舒服的感觉,从后院走进一楼客厅。
放下行李后,她先到神主牌位前给爸爸上香,然后挥开手臂上的苍蝇,将香插进香炉里。
她环顾堆满了杂物的客厅,知道自己与这个家的缘分不会太长久。小弟今年从大学毕业,她对这个家庭的责任算是告一段落,终于可以为自己存一些钱,准备到日本或英国的学校去进修瓷艺技术。
一忖及此,蓝天天麦色小脸散发出阳光般笑容,对生命总充满希望的双眼更加炯亮有神。
她推开客厅的门,走向前院。“阿姨,我回来了,要帮忙收摊……”蓝天天声音戛然而止,瞪着继母身边那个喝酒喝到满脸通红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