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对一个男人感兴趣的。
皇甫昊天转身,逃难般地飞快离开了安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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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子夏在那一晚醉酒之后,果真病了。
因为身子太寒,酒性又太烈,她每每酒一喝多,便要生病。因此,多数时候是滴酒不沾的。
毕竟,“她”女扮男装了这么久,总不想因为喝酒生病被大夫把脉出是个女儿身,而露了馅哪!
这一日傍晚,濡热暑气渐散。
已休息了三日,身子稍愈的姬子夏在窗边的长榻上坐着,甫洗沐完的半干长发,随意搁在肩上。
姬子夏望着搁在手边的那支玉箫,心头还是忐忑着。
那日在安乐居醉了酒,醒来时已是天明,当时她吓得连下榻的力气都没有。她想,当时要不是因为她衣衫整齐,缠胸布也还紧紧地裹在胸前的话,她可能会昏了过去。
皇甫昊天应该还不知情她的女儿身吧,否则以他的狂妄性子,她不会是“单独”醒来的。
姬子夏一念即此,皇甫昊天那又炽又狂的黑眸恍若就在眼前似的,迫得她只得赶紧拿起冰冷的玉箫敷在燥热的颊边。
皇甫昊天对女人,从来都只是图个新鲜罢了。她可得牢牢记得这点啊。
但,皇甫昊天要人送这支玉箫给她,又是什么居心呢?
姬子夏把玉箫往桌上一搁,赌气不看了。
她真恨自己的女儿身,要让她活得这么担心受怕。揪着衣襟,她用力地大口呼吸着。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回因为裹了束胸布,而难以呼吸了。
十岁那年地震之后,娘为她更名为姬子夏──那是打小苞她指月复为婚的邻居的名字。
此后,她女扮男装,即便连义父都不知情她是女儿身。
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当个男子了,对于那些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三从四德规范,及其种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百般束缚,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啊。
女子哪里比男子逊色?女子只是没有努力的机会罢了。
她若不是以男子身分活了下来,现下只怕不知道在哪处风月院里唱歌卖笑了;她若不是以男子身分活了下来,现下哪能靠着真本事去寻找她唯一的妹妹呢?
姬子夏拿起玉箫,才吹了几声,乡愁撩乱着心,吹来吹去总想起家人和绯雪,遂放下箫子,长喟一声。
庄主昨晚是想试炼她什么?看她会不会酒后乱性对不起绯雪吗?她赢了赌注了吗?庄主愿意帮她找到绯雪吗?
一阵凉风吹来,吹得脑中全是疑惑,但身子还未完全痊愈的她昏昏欲眠。
她无力地斜倚在窗台,乌丝在肩上轻泻,柳眉轻蹙,一双秋水眸眺望着天际。雪白的手臂拎着玉箫,两者竟是未分轩轾的剔透水莹。
皇甫昊天到来时,看到的便是姬子夏的这番风情。
“庄主──”姬子夏一瞧见皇甫昊天,立即下榻,飞快地绾起发。
她咬住唇,强忍着额际的剧烈抽痛,仍然弯身向庄主一拱手。
“身子好些了吗?”皇甫昊天望着她惨白的双唇,沈声问道。
“好些了。”庄主为什么亲自来访?不会是因为怀疑她的身分吧?姬子夏垂着头,莫名心虚了起来。
“抬头看我。”皇甫昊天沈声命令道。
迎上皇甫昊天的是一双冰湖般的凝澄眸子。皇甫昊天的心头,又是一窒。
他皇甫昊天没有要不到的东西。但是,有些东西是他明知道自己想要,却又不能要的。他掌管着这么庞大的皇甫产业,他自有分寸。
不碰姬子夏,但把人搁在自己身边,时时看着,总是顺了他某部分的心意吧!
“庄主,这玉箫?”姬子夏不爱被人这么盯着,遂拿起玉箫问道。
“你那日喝醉酒,直嚷着儿时爱吹箫,我便让人找了这支玉箫给你。”
“给庄主添麻烦了。”姬子夏脸色不甚自在地双手奉上玉箫。
“你留着吧。”那支玉箫现下放在他身边,也是徒恼心神罢了。
“这玉箫太名贵,我不能收。”玉箫质地通身莹透,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要你留着,你便留着!”皇甫昊天板起脸,眼色冷狠地瞥姬子夏一眼。
姬子夏被皇甫昊天突如其来的怒气一惊,只得默然收下玉箫。
“庄主手里拿着卷轴,可是有事要交代?”姬子夏问道。
“我拿着年末要新建的船图过来让你爹瞧瞧。”没说的是,他可是亲眼看徐公持出门,才走到这里来的。
“爹出门了,但我可以瞧瞧吗?是那艘新式的船吗?”姬子夏眼眸一亮,精神振奋了起来。
“嗯。”皇甫昊天点头,坐到窗边长榻上,摊开了船图。
姬子夏靠了过去,一股干净皂荚的味道钻入了皇甫昊天的鼻尖。
“这艘新船能以脚蹬轮桨前进,此举较之人力划桨,不但省力且快速许多。”皇甫昊天心神不宁地说道。
“我知道,爹提过这回事。这可是一件大事哪。”姬子夏双眼发亮地望着草图。
“你对造船有兴趣?”
“小时候,我亲生爹就爱做船的模型给我看,他还老说将来定要带我们搭船顺着宁波、密州、苏州而下呢!”姬子夏抬头对皇甫昊天一笑。
皇甫昊天紧盯着那双晶灿如星的笑眸,什么话也没说。
姬子夏也觉得自己的笑意太过热络了些,连忙敛去表情。
“我研究过海图数回,国内南粮北送既已成定局,但若是能以海船运粮,其实较之大运河速度为快,不是吗?”姬子夏随口提了句疑惑。
“海船运粮,挡人财物。多少人靠着国内大运河吃穿,即便运河时通时塞,总是条赚钱命脉。”皇甫昊天赞许地看了姬子夏一眼,看来这小子不光只是长了一张俊脸。
“啊,我确实忽略了这层。”姬子夏点头,一阵轻风吹起几缕发丝,拂上眼瞳。她眨了下眼,青葱十指将发丝往耳后一拂。
皇甫昊天瞇起眼,紧掐住双手,忍住想将姬子夏发髻松开的冲动。
以前没动心,只当姬子夏长得清秀。如今动心了,姬子夏的举手投足便能随意引他留连忘返。
“对了,明天会有画工会来。你把未婚妻的模样,好好告诉画工,或者你手里有什么定情物,也能一并附上。”皇甫昊天嗄声说道,为的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姬子夏望着他,怔住了。
“我让秋香诱惑你,你却不为所动,你胜了这场赌注。我会努力帮你寻到未婚妻的。”皇甫昊天薄唇一抿,眼里颇有几分讥诮意味──他输的又何只这一桩呢?谁料想得到,遭到诱惑的人竟是他自己。
“庄主,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姬子夏强忍着泪,对着庄主频频拱手为礼。情绪激动的她,全然不知情当她的泪光在眼里打转时,会瞅得人多么心慌意乱。
“好好休息,认真工作便是报恩了。”皇甫昊天嗄声说道,目光从姬子夏脸上移开。“我让帐房送些人蔘过来,等你病好之后,好好地补补气。”
“庄主不需如此费心。”姬子夏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养一个病人有何益处,皇甫庄里的帐目总还是要有人处理。”皇甫昊天故意厉声说道。
“这几天庄内的帐目,不是由爹出面处理了吗?”
“你爹既然要交手予你,我便希望事情由你一人专司负责,懂吗?”日后,他要时时都能看到姬子夏。
“懂。”姬子夏点头。冲着庄主帮她找绯雪一事,现在便是要她做牛做马,她也绝无第二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