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里只有你敢跟我顶嘴。”皇甫昊天单手抽过姬子夏手中的纸帛,随意一搁。他勾唇一笑,乌亮长发斜飞过妖魅俊容,更添蛊惑之意。
“小的不敢。”
“不敢?你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脸上是何表情。”皇甫昊天唇角一勾,睨了姬子夏一眼。
“尊重庄主的表情。”姬子夏面不改色地说道。
“好一个姬子夏!”皇甫昊天仰头大笑出声,笑得一双勾魂眸都瞇了起来。他举起白玉酒盏,放到唇边,眉头倏地一拧。
芙蓉还没察觉皇甫昊天的神色有异,姬子夏却已上前一步,执起酒壶,为皇甫昊天的酒杯斟满酒。
皇甫昊天唇角噙笑,目光从姬子夏那只比女子更加纤细的皓腕,看至那较之一般男子略嫌瘦削的双肩及优雅玉颈,要不是这姬子夏颈间有着男子的喉结象征,他是真要上前逼问姬子夏性别的。
皇甫昊天仰头将酒杯一饮而尽,一手扯过身边被冷落了许久的舞伎芙蓉,说道:“妳得跟我这姬管事多学着些点。瞧我的眉头才一皱,他便知道我的酒杯见底了。”
姬子夏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将目光挪向一旁那个醉倒在地上,喃喃唱歌的小泵娘秋香身上。自己不是天生就善于讨好别人的,只是那年地震后吃过不少苦,旁人眉头一扬,便知道该如何应对处置了。
“庄主,奴家要是有姬管事的一半蕙质兰心,早就被你收到房里了……”芙蓉一双世故的眼暧昧地在皇甫昊天和姬子夏之间转啊转地。
“待到哪日妳也懂得看帐记帐,且像我的姬管事一样过目不忘时,我便收妳进房,如何?”皇甫昊天的健臂紧勒了下芙蓉的纤腰。
“唉呀,房里记什么帐,房里就是让男人女人胡闹的嘛……”芙蓉娇笑着往皇甫昊天怀里一坐,玉臂攀上他肩头,咬起耳朵来了。
姬子夏知道那两人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遂低下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每晚戌时来“安乐居”向庄主报告,是惯例之事。只是庄主向来喜怒无常,有时一进门便说公事,有时便只让人呆站上半个时辰,听着他与女人打情骂俏。
“姬管家,你过来。”皇甫昊天朝姬子夏勾勾手指头。
姬子夏脑子还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依令而行了。
“再往前一些。”皇甫昊天蓦地扣住姬子夏的手臂,往前一拽。
姬子夏一时不察,身子于是飞倾在长榻之上,半偎靠在皇甫昊天腿间。
“果真如芙蓉方才所言,你这皮肤还真细得像掐得出水来……”皇甫昊天的指尖在姬子夏脸上巡逡了一回,竟感到爱不释手了。
“请庄主自重。”姬子夏怒瞪着眼,啪地一声打开皇甫昊天的手掌。
皇甫昊天脸色一沈,手背上顿时浮起一片红痕。
姬子夏则是一脸傲然地起身站到三步外,脸上毫无歉意。
皇甫昊天盯着那双固执水瞳,继而大笑着躺回长榻间,以唇抿过自己被打红的右掌。
他爹重用的这个姬子夏确实有点意思!看来日后将会是个有话直说的忠心家臣。
皇甫昊天侧身拎起姬子夏方才拿来的绢帛,仔细地将饶税政策瞧了一会儿。
朝廷要依据商船前往国家与中国之海上距离,强行规定回程时间。若在预定时间五个月内能回程,便能降低赋税。不过,若是超过一年才能返国,赋税便得付上双倍。
“说吧,你对这饶税政策有何意见?”皇甫昊天问道。
“远洋船期返程,得看老天爷吃饭,回程时间没人说得准。皇甫家三、四十艘商船,担待不起这损失。”一提到公事,姬子夏便精神了起来。“况且,商船若在国外待得久些,还可以多做些买卖,这利弊之间还得再精算估量过。”
“是故,你以为……”皇甫昊天不说自己看法,存心要听姬子夏谈。
“我以为利润大些的商船便该晚回,至于利润少的,则该早点回程。我明日会请来那些仍在国内的商船船首讨论这事。”
皇甫昊天赞许地点点头,这姬子夏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果然是个可用之材。
“你去找个名叫周去非的人,他对沿岸海潮、风向素有研究,想来能有些帮助。明日未时,让船首们都到敞厅里议事,我要听听大伙儿的意见。”皇甫昊天说。
“是。”
“庄主……你们谈完了吗?”芙蓉伸手掩住一个哈欠,脚上铃铛叮叮直作响。
皇甫昊天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若庄主无事要吩咐,小的先告退了。”姬子夏识相地说道。
“若是我硬要叫你留下来?”皇甫昊天举杯就唇,打量着姬子夏。
“庄主英明,定不会为难小的今晚想彻夜研究船期表的用心。”
皇甫昊天并未立刻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姬子夏。
饼去的这几年,他都跟着商船四海航行,不在中国。上个月,他爹六十岁大寿,他方回到皇甫家接下庄主一职,而原来的皇甫老管家亦将担子交给了义子姬子夏。
这姬子夏有老庄主及原管家的力荐,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姬子夏似乎总在闪避着与他单独相处。
他得找个机会弄清楚,这姬子夏当真是戮力工作到六亲不认,或者是天生不爱与人靠近?
“去吧,不是还要去忙船期表吗?”皇甫昊天大掌一挥,准了姬子夏离开。
姬子夏快步走向大门,临走前还看了一眼那名正躺于地上呼呼大睡的小拌伎。
酒果然是穿肠毒药,人喝了酒,什么事便全顾不得了!自己务必小心为上哪!
姬子夏拾起小泵娘落在一旁的薄纱,为她覆上后,方才推门而出。
“这姬管家真不识好歹,竟连留下来陪庄主喝杯酒都不肯。”芙蓉马上黏着皇甫昊天抱怨着。
“他是我皇甫家的人,轮不到妳来批评。”
“庄主啊,你和这个姬管家究竟是何关系?”芙蓉挨近了皇甫昊天,贴了花钿的香脸整个贴上他的颈间。
“庄主与管家还能有啥关系?”皇甫昊天一挑眉,感兴趣地反问道。
“外头说你这个新管家是你的『宠姬』,经常在你房里出没到三更半夜。”芙蓉手摀着唇,一径格格笑着。
“以前我的老管事徐公持,也经常在我房里待到更夫打『破晓更』,怎么没人传出什么东西南北的?”
“唉唷,你明知道姬管事模样女人似的,偏偏又没娶亲。加上你又风流,谁都会胡思乱想嘛!”芙蓉一耸肩,皎白玉手拿了一只胡饼送到皇甫昊天嘴边。
皇甫昊天没吃饼,咬了她一口。
“唉唷,干么咬奴家?”娇嗔了一声,身子却整个偎了上去。
“活该妳痛一回,我有了妳们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还犯得着去惹那个姬子夏吗?他再美也没有妳们的身段妖娆哪!”皇甫昊天大掌肆无忌惮地在芙蓉身上流连挑逗着,引来佳人莺声软喃。不过,他脑中浮现的却是姬子夏的脸孔。
姬子夏的五官淡而文雅,像用工笔轻轻描过一般,白净得近乎漠然。
姬子夏的容貌,绝对没有芙蓉的娇媚,但那身月兑俗傲骨的气质倒是引人侧目。
“谁晓得您的心思哪!兴许您只是想尝尝鲜,试试与细皮女敕肉的小鲍子欢爱会是什么感觉……”芙蓉在皇甫昊天的大掌下拱起身子,要求更多的宠幸。
“欢爱只是一瞬间之事。这姬子夏是个人才,我不招惹那些能帮我做事的人。”不过,他倒也不否认他对姬子夏颇感兴趣就是了。
“哈哈……”皇甫昊天伏在芙蓉的胸口间,突而失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