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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由我不由天 第24页

作者:鸿雁

是因她愤慨的语气、哀然的眼神,还是绝望的表情?莫名地,一种微妙的情绪令他刚硬的心为之一软,随即心头一凛,杀机再起。这女人,的确有惑人心志的本事,竟连他都几乎被迷惑。大掌下移,悄悄握住剑柄,却突听她轻轻一叹:“这一生,就如一场梦!而今,也该是梦醒之时了……”秀目微合,唇边犹带笑意,“动手吧!”

一阵沉寂,她自然见不着李武风面色数变,掌中剑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更不知他心—上几度翻腾,天人交战。

许久,但听他平声道:“我是一个军人,服从命令是我的天职。而我所接到的命令就是护送你安然返回洛阳。”

美目乍睁,岳红纱望他许久,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路途遥遥,因满月复的心事,岳红纱无心言笑,而李武风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两个人有时一天都不交谈一句,倒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一日,行至魏州境内。离洛阳已越来越近,她却反是心生茫然,万般滋味在心头。

酒楼上,恰逢有人酒后撒泼,调戏卖唱的少女,竟无一人上前阻止。一问之下,才知那领头的汉子竟是魏州新任守将,余者不是太守之子、郡王之侄,便是家资万贯的少爷。

她气愤满心,竟记起史朝义沉闷的语气:“边兵如刍狗,战骨成埃尘。我们这些小人物在那些皇亲贵戚面前根本就连狗都不如——甚至在他们心里是从来都不存在的。我不甘心——当我们这些小卒于战场上流血牺牲时,那些高官权贵又是在做什么?那个奉天承运的皇帝又是在做什么?歌舞升平,国泰平安?他们的快乐与享受是建立在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血泪之上!既然那等昏庸之辈也可居于高位,我为何不可取而代之……”

政治向来不是她这等女流之辈所关心的,但眼见耳闻,又岂可全盘否定史朝义的观点?

少女的尖叫哀求响在耳边,她兀然起身,“够无法了!你们这群吃喝玩乐、欺压良善的草包!像你们这样不学无术、混吃等死,也不必等安禄山的二十万大军攻来城破而亡,干脆现在就自己上吊自刎,早死早超生得好!”

她的咒骂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酒楼上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守将最先警醒,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个贱妇!咒骂朝庭命官,其罪当诛!竟还敢造谣生事,污陷郡王谋反,真是罪大恶极。左右,还不快快将这疯妇抓住!”

“该抓该杀的不是我,而是你这狗官!若不是有你这种贪官污吏,又岂会让老百姓苦不堪言、心生怨尤、寒心至此?若不是有你这种花钱买官的无用草包,又岂会让心生不轨者暗道大唐无人、软弱可欺?”眼见有人迫近,她却不动。只骂个痛快——活该这混蛋倒霉,做坏事偏生碰上她这心情大坏的女煞星。

她想李武风会出手,却不料一旁坐着的李武风竟纹丝不动,似乎存心要看笑话。被人紧抓着双臂,一个巴掌先掴在脸上,她又气又恨,破口大骂,却偏忍着不开口求救。

李武风扬起眉,淡淡扯出一丝笑。知道她是个烈性子,却不想竟倔强至此。但是相处月余,他还是没法子想象主子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拈起茶盏,他悠闲地品着茶,倒也不急着出手,却见那厮越说越下流,连手都不规矩起来。突地一股怒火上涌,他身形一动已闪到场中。未看清动作,就听得“咔嚓”一声,惨叫声起,轻薄红纱之人已抱着断手急急跳开,鼻涕眼泪都痛得流下来。惨嚎声声,只差没就地打滚了。不等他吩咐,已有打手上前围攻,转眼间酒客四散,只剩李武风一人被围在当中。

纵是对方人多势众,岳红纱却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很有先见之明,很好心地提醒仍紧抓着她的两个汉子:“二位最好还是先放了我的好,以免一会儿比那几位伤得更重……”

“贱货胡说八道!”限声怒骂,但眼见同伴一一被人打倒在地,哀号连连,而那面寒如冰的男人已大步而来。两人对看一眼,竟齐齐抛开手落荒而逃。

瞥了她一眼,李武风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等一下!”岳红纱急叫,突然几步上前模出锦衣汉子的钱袋抛给那一直呆站一边的少女,“还不快走!傻了不成?”一句话说得那女孩如梦初醒,抱紧手中琵琶施了一礼匆匆而去。

李武风一皱眉,大步远去,岳红纱忙跟了上去。虽说英雄要敢做敢当,绝不该临阵退缩,但她这好打不平的小女子终不是个大英雄。就像是李武风有一身本事,还不算什么英雄好汉,照他的话说——一个军人而已。

“你倒也算得上侠盗了,居然懂得劫富济贫!”说这话时人已在魏州城外,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不无嘲弄之意。

“我这点本事,比起你们又算得了什么?”岳红纱冷笑,左颊红得似涂了最艳的胭脂,已有些浮肿,正一丝丝地抽痛着。

“既然知道疼,就莫要逞什么英雄。”隔着帘幔,没有回头,单只听她抽气的声音也想得到她欲揉又怕痛的可笑模样。

“你觉得我是在逞英雄,多管闲事,所以才故意让我多吃些苦头是吗?”她冷着声音,却是没有一丝怒意。反正早知道他是对她没什么好感的,又何必在意。

“不错!”突然有了丝怒气,为何出手救这祸水狐狸精?若她就此丧命,岂非一了百了?

“喂!你在生气?”沉默一会儿,她低低的声音传来,“说说话好吗?实在是太静了……静得让人揪心——哪怕是说说他也好!说他是狠心无情,杀人如麻;说他是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说他是负心薄情,郎心似铁,凡是粘上他的女人都没好下场……”声音越来越低,隐约有滴水声。

李武风的胸口倏忽一闷,更添气恼,“告诉我,他是天杀的坏胚,让我恨他怨他忘了他……”

“你很想知道他的事?”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一软,竟真的如她所愿,“第一次见到将军,我还只是个刚参军的毛小子。那时候看见只比我大个两三岁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身后随着侍从卫士,威风凛凛的,真的是很让人忌妒。又不甘心,只想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靠了老子爬上去的草包。后来才发现他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不中用!和元帅的关系也不像是慈父爱子般那样融洽……”

“记得有一次,一个兄弟因酒误事几乎被当场拖出斩首,而将军为了救他自愿挨了五十军棍……就算很久以后,他告诉我那是为了笼络人心而做的小小牺牲,但我仍然记得那时的感动与钦佩……”

“后来,一次随将军往敌营侦察敌情,却不幸遭到敌军的伏击。百人同去,回来的却只有十一人。就是在那一次,为了逃出敌营,他亲手杀了身负重伤的手下。虽然震惊于他的狠辣绝决,但我们很清楚,若不是他,就连我们这几个也无法活着回来。回营后,将军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接受军法处置。那一晚,我们几个悄悄溜进将军的营帐……才知他身上除了新近的鞭伤、棍伤,还有许多旧创。剑伤、刀伤、枪伤、箭伤、烧伤,只要你想得到的创伤,他几乎都有……他从来都没有说,而我们也无法想象他从前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趴在床上,见着我们,他竟还能哈哈大笑。然后对我们说了一句话:‘这世上受责罚的永远都是没权没势、任人宰割的小人物,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只有拥有绝对的权力!’就为了他这句话,我们十个兄弟退出了军队,隐姓埋名,或为密探,或为仆佣,或为商贾,集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打我们自己的江山。我们都想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力,改变自己卑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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