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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悠悠 第30页

作者:长晏

“你是梅姑娘吗?”童稚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咦,小弟弟,你是谁啊?我可不认得你。”

“有位盲眼的公子托我跟你说,你若愿回去,他就听你的话去治眼睛。”

梅笑寒面目有些狰狞起来,“他爱治不治,我管他死不死!”

扎着小辫子的男童狡狯地看着她,“你不管啊,那就算了。”他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唉,他实在是好可怜哦,刚才说要去找他的心上人,自己往街上走,佣仆扶他,他也不肯,一不小心跌倒,碰破了头,流了很多很多血,说不定会死掉……”

梅笑寒脸色苍白地一把揪住他,忙不迭地慌叫:“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咦,姐姐,你好奇怪,你刚才不是说管他死不死的?”

她开始咬牙:“你再废话,我就让你跌破头,流好多好多血一直到死掉!”

好……好凶!小男孩害怕地吞了口口水,怯怯地指向街那面的茶楼,“他就在那里等你,他说……”

“师父,婵娟,快随我去救人!”没心思听这小表述完,她一手拉了一个,飞也似地掠向茶楼。

“喂喂,杨管家说你会给我钱的,钱呢?”男童站在原地大叫。

“喏喏,钱给你,别再喊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叫住他。

“啊,杨管家,你说我演得好不好?”男童笑嘻嘻地接过铜钱。

“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才。”杨管家赞赏地拍拍他的头,“要不要到闻家来做事?你这么伶俐,说不定将来能当上管家哟!”

“才不要咧,那个姐姐凶巴巴的,可能我还没升到管家的位子,她就会掐死我啦。”他晃晃小脑袋,一蹦一跳地走远。

……(*……(*……

“二弟十七岁时突然失明,小妹是在九岁,而幼弟十二岁失明,请了极多的大夫来看也查不出病因,后来也就不再治了。”

“那是因为你找的都是庸医!”

闻笛声笑了笑,不理气哼哼的梅笑寒,径自又道:“反正家里也可供养他们,再说二弟已娶,小妹已嫁,都有人照顾,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虽然盲了近一年,但好歹看了这二十多年的世间,也算满足了……”

“满足个鬼,我不满足!你看不见我,就满足了?要你治也不听,说什么已有前车之鉴,不必白费心思,我干脆也瞎了,陪你一起满足!”梅笑寒又叫又跳。

“胡说,你也盲了,谁做我的眼睛?”闻笛声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听你的话了嘛,你请来屈大夫,我好生感激你。”

“谁用你感激,反正我好心没好报,你也不领情!”梅笑寒仍是气恼,却放低了声音。

“咳,我方才看了令弟的病况,又听说贵府的情形,确实很有些蹊跷。”屈恒笑看一对有情人,“以前我四处游走时,也曾遇到相似的例子,那是因为夫妻双方血缘太近而使子女天生缺陷,或是某一方族中上一代传至下一代的遗传恶疾,本不宜生儿育女,却因不知情而殃及后代。”

闻笛声愕然,半天才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爹娘是血缘极近的表亲,想必是因这个了,原还说亲上加亲,却不料弄成这般……”

屈恒叹了口气:“所谓亲上加亲,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姻亲尚可,有血缘的却极有可能出岔子,令弟妹的情形还待进一步查实,现在,可否为公子把一把脉?”

“屈大夫客气了。”闻笛声伸出手腕,放在桌上。

屈恒切脉片刻,循例问道:“公子当初失明时有何异状?”

闻笛声细想了一下:“不过小睡了片刻,醒来之后见了东西就不大清楚,慢慢地就看不见了。”

“可是极感疲乏?”

“是啊,吃东西又少,还总觉异常疲累困倦。”杨管家在一旁插嘴,“大少爷极爱看书,都叫他不要睡在书房里了,就是不听,歇得不好,身子也越来越差。”

屈恒沉吟着:“公子脉象缓大,所谓四至之上,重则散而无力,应是受湿所致……”

“受湿?”杨管家大叫一声,“天哪,书房地面又湿又潮,大少爷偏贪凉,在地上足足睡了半个多月!”

“半月之久!”屈恒皱眉,“失明后可曾找大夫看过?”

“不曾,大少爷说定与其他少爷小姐相同,不必再看了……啊啊,梅小姐,你要勒死大少爷了!”

梅笑寒恶狠狠地揪着闻笛声的衣襟,一字一顿地骂:“你、不、看、大、夫,嗯?”

“我……”他怎么知道会这样?

屈恒忍笑瞥了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一眼,要来笔墨开方,落笔写了几个字,见婵娟探头来瞧,知她想学,于是边写边道:“应以白术为君,茯苓、陈皮为臣,附子为使,本来十余帖即可痊愈,但拖了许久,怕是要多吃几帖……”

两道身形立在他面前,影子映在他开方的纸上,他不解抬头。

“屈大夫,可否将令徒许配给我,今后由我来照顾她?”

“呸,是我照顾你吧,你没长脑子,怎么照顾别人……哎哎,你站稳些,师父在这边!”

“屈大夫,望您应允。”闻笛声双目没有焦距,却极是诚恳。

屈恒扬眉而笑,像是十分愉悦。

“好啊,我没意见。”

“师父,你应得太干脆了罢——”

……(*……(*……

夜深人不寐,高烛照红妆。

幽幽暗暗的房中,烛光跳荡不明,淡淡的酒气散发开去,四下里隐隐流动。

“阿轻好顽皮,明明自己也成亲,却偏跑去闹别人洞房,结果不小心跌了跤,差点吓死尚寒。”近些日子,她已习惯唤尚寒名字,反正自己年纪稍长,也不大为难。

屈恒轻笑:“想不到她真的有了身孕,依她的活泼性子,寒儿怕是有得要累了。”

婵娟叹了口气:“她那么小,还不算真正长大,就有了女圭女圭,我像她那么大时,还什么都不懂。”

“各人长大的环境不一样。”屈恒按了按额角,“你单单纯纯的,她却什么都明白。”

婵娟脸一红,将温热的巾子覆上他额头,小声嘟哝:“尚寒好可怜。”糊里糊涂地就被算计当了爹爹。

“还好才一个月,想来是第二次才有的。”屈恒颇是忧虑,“我瞧她骨架太瘦,恐怕分娩时会有危险。”

“那怎么办?”婵娟慌起来。

屈恒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现在还不必担忧,到时再看情形,是否要剖月复生产。”

“剖……剖月复?”她有些结巴。

“再说罢,现在还不是时候。”屈恒坐起,轻轻拉过她,“你别害怕,说不定将来还需要你帮忙。”

“我?”婵娟忙按他躺下,看着他微酡的面孔,“先别说这个,你又不会喝酒,怎么还弄成这样,是不是又有人灌你?”

屈恒苦笑,他酒量确实很差,喝上两杯就会面红耳赤,要说用内力将酒气逼出,却又太小题大作了些。

“你的衫子溅了酒渍,我拿去洗一下。”婵娟背过身,有些害羞,至今两人尚未同房,她一直与宣轻同睡,今日尚寒与宣轻补了礼,同梅笑寒一起办了喜事,宣轻却不留神跌了一跤,吓得尚寒寸步不离。

“好了。”

她转身取饼衣衫,却一眼瞧见屈恒背上的疤痕,伤处已经愈合,长出新肉,不再像原来一样可怕。

她将衫子放到一旁,轻轻坐到床边,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伤痕。

屈恒身子一僵,忙转身握住她的手,见她有些泫然欲泣,不由叹息着伸臂拥住她。

“我害你吃了很多苦。”小脸埋在他颈窝里不肯抬起,暖暖的气息呵得他有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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