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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心玉 第16页

作者:藤萍

他并不是懦弱,只是总想着两全其美,但那爱若是份偏激的爱,是注定了不可能两全其美的!

不想伤害任何人,结果是连她一同伤害,如今,要让伤害减到最少,便是去义无反顾的——爱她!

芦花

芦花村。

此刻深寒回春,冰霜刚刚解冻,还没有芦花。但芦花村十里芦梗,远远看去,也别有一番清寒萧瑟的滋味。

号称“芦花村”,其实也莫约那么十来户人家,疏疏落落,更是一点不喧哗热闹。

几只乌鸦绕着村飞,都是一幅衰败冷清的景像。

宛容玉帛在村外站定,无射会住在这种地方?他清晰地记得她一身红衣,珠钗轻颤的模样,那一身娇媚风流,是酥却了扬州繁极了江南,她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走进村里,一路也没撞见几个人,四下一片寂静,此刻是春忙,农家的人都人田插秧去了,只有那么几只鸡,几条狗在那里对着来客叽叽咕咕。

他在那十几间木屋之间转了两转,不知要去哪里找人,略一静下来,却听到笑声。

远远的笑声,孩子的笑声。

“……哈哈,南兰弹得不好听,姐姐弹的好听,姐姐弹琴!弹琴!”

“姐姐唱歌!”

是一群孩子的哄笑。

笑得很阳光,很开心,很灿烂。宛容玉帛怔怔听了许久,他已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还未容他想清楚,他已循笑声追随了去。

丙然有人拨弄了三两下琴和弦而歌。

“客从远方来,赠我漆鸣琴。木有相思文,弦有别离音。终身执此调,岁寒不改心。愿作阳春曲,宫商长相寻。”歌声未毕人已先笑了,笑声清脆,像跌落了三两朵小黄花。

宛容玉帛想也未想,大白天施展轻功,三个起落已到了最边远的那间木屋,那是无射的声音!无射的笑!

自窗户望进去,那屋里是一整个孩子窝,最大的孩子有十二三岁,最小的只有那么三两岁。屋里没有椅子,地上洗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孩子都坐在地上,有的趴在地上,一团团的纳衣被四下乱丢,但挤在许多柔软的棉被当中,那必也是很暖的。

孩子堆中挤着一个花衣女子。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有个三岁大的孩子正非常有兴致地弄她的头发,把它打成许多结,她也不生气,怀里抱着一把七弦断了两弦的古琴,尤自弹弹唱唱的很高兴,笑咪咪地对着孩子们。

她那衣服本来是红的,但由于不知是破了还是剪了,补了许多补丁,那补丁又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布片,整个花花绿绿,若不是她一张脸蛋清清楚楚,几乎便是个傻大姐!

那——又是——无射?

宛容玉帛目不转睛地看她,几乎便怔怔痴在了外面,她到底有几张脸?几副模样?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又都是不同的?

“不行啦,豆豆不要乱跑,阿妈回来找不到你哦!过来,姐姐讲故事给你听,你看哦,这里有豆豆家的黄毛——咦?黄毛呢?黄毛跑到哪里去了?”无射把一个孩子抱到怀里,拍了两下,突然东张西望,紧张得不得了。

“黄毛!黄毛!”屋里的孩子哄的一下像揭翻了热锅,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黄毛。”

有个四岁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拉开一个抽屉,女乃声女乃气又小心翼翼地唤,“黄毛——”

宛容玉帛开始觉得好笑,随即竟微微红了眼眶。这是一种“真”啊!人世的天真,人性的纯洁,如何不让人震动呢?很可笑么?很可笑,但你做得出来么?不能啊!

“姐姐,黄毛在这里。”另一个孩子拉开纳衣被的一角,露出里面睡得饱饱的一只小黄狗,那小狈睡眼矇眬,显然完全不知道外面为了它已经一片混乱。

“呵呵。”无射一手拎着它项后的皮肉,那小狈张口要咬,却转来转去的始终咬不到人,发出低低的嗥叫。

黄毛的小主人一本正经地教训它:“黄毛,姐姐说,‘罚加无罪者怨,喜怒不当者灭’你不可以发火哦,姐姐捉你,不是要害你喔。”他侃侃而谈,真有三分小书生的味道。

宛容玉帛惊讶,那是诸葛亮《心书》里的“将志”一篇。无射在这里究竟教了这群孩子什么?她似乎——并不止是个看孩子的老妈子,还更像个教书的夫子,授琴的琴师。

无射啊,她仍是那个多变而生动的女子,她永远做她想做的,而你就永远猜不透她。

是因为命运的流离使她知道了什么是她想要的——不是他宛容玉帛,而是这样的生活,这一群孩子?

他这样想着,又萌生了退意,她——并不需要他也能过得很好不是么?那么他如何忍心去打碎她的平静?退了一步,脑中突然想起秦筝刻薄的言词,“你太懦弱!”他心中一凛,猛然抬头,去正视她的眼。

无射笑着放开那只小狈,侧过头来,突然正正撞进了宛容玉帛的视线,一下子呆住了!

她显然完全没有准备好感情,一下显得很狼狈,很仓皇,像刚刚被她放下的那只小狈一样,想立刻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三年不见,却不知道,相见竟是这样一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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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喜欢白衣。”无射道。

宛容玉帛无语,三年不见,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一句话,良久才道,“你呢?”

无射嫣然一笑,迎风一梳她的长发,那长发便一顺而下,光滑柔亮,她仍是十足十带了她的女人味儿,“我过得很好,你也看见了,我很喜欢他们,他们也很喜欢我。”

“我——”宛容玉帛不知应如何接下去,“我——忘不了你。”他低声这样说,三年的痛苦,三年的悔恨,如今,只化作一句“忘不了你。”

无射很娇盈地转了个身,很奇怪地看着他,“忘不了我?为什么忘不了我?”

“我——我不知道。”宛容玉帛只能这样回答,在她面前,他似乎永远不是强者。

“我骗了你一次又一次,我以为你会恨我,没想到——你竟会找来。”无射轻叹一声,那叹声仍是又娇又柔的,慵懒而妩媚。

“我当然恨过你。”宛容玉帛慢慢地道,“我恨你竟会这么傻替我去死!你若真的死了,我恨你一辈子!但是——你却未死啊!我——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无射微微震动了一下,“那你是哭了?还是笑了?”

宛容玉帛摇头,以他深沉而忧郁的眸看她,“我想,我是爱你的。”

无射在那一刹那竟露出一脸奇异的表情,她眨眼睛问:“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宛容玉帛摇头喃喃地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他用力咬着他的唇,几乎把它咬出血来,“他们说,我是个懦弱的男人,我爱了却不敢对你好。我知道我从来都不坚强,从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我要的是你!而你要的,却不是我!”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你要自由,要尊重,要笑——而我却不能给你。”

无射顺着头发的手指僵了一下,“玉帛。”她难得以这样正经的口气说话,“你不是个懦弱的男人,你只是太善良太容易受伤太容易感动,做起事来,为人考虑得太多,反而往往迷失了自己在做什么,要的是什么。但是你做错了事,是会负责的,这便证明;你并不懦弱,只是迷茫。”她席地而坐,拾起一块石子,往前抛,“我承认我爱你,至少曾经爱过,也许我是喜欢你的善良你的敏感,但是,你爱的,却不是我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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