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灵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是这种问题他愿意回答:“是。”
“那么,”宫四继续以平平淡淡没有任何企图的表情道,“对于他最最亲爱的手足你是不会动一根毫毛的吧?”
“当然——”拒灵猛地醒过来,冷笑,“你用不着套我的话。刚才纵月在说我不会对你下毒的时候,我没反对就代表已经答应。不然我何必要浪费一颗解药,欣赏你的腿一点点废掉岂不是有趣多了。”他从来不救人,因此解药的量都是很少的。
“啊,我这么隐蔽的用意都被你看穿了,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以得逞的笑脸说着这种话的青年抄起竹箸身形一闪移换到他身旁的位子。
“你干——”接下来两个字被塞入口中的虾球堵住,“你——”
“好吃吗?再来一个吧。”
被接连塞入两颗虾球无法说话而不得不咽下的拒灵在他的笑脸再度凑过来时一掌推开,同时跳上椅中拼命缩成一团。
“你干什么?”
“这是我想问你的!”拒灵缩在椅子里几乎尖叫,双颊气得通红,“对本少爷做这种事——你找死啊!”他气得语无伦次,身为成元镇恶霸时的说辞冲口而出。
“好大的嗓门。”宫四无辜地看了看他,忽然发现这小表生起气来脸带红晕的样子,不仅眉清目秀,简直唇红齿白,二十岁了还这么女敕——果然是发育不良啊。
“我对你做了什么?”宫四看看手中的竹箸再看看他,“不管怎么说你的手是我踩伤的,现在喂你吃饭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你你你——”拒灵气得发抖,一直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眸被怒气充盈得灿亮无比,“你、你用的是你的筷子!”
“有什么不对吗?哦!”他恍然大悟,“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你你你……”怒发冲冠的拒灵这次是真的尖叫了,“但是我嫌弃你!”他尖叫完也不看宫四是什么脸色,返身一掌推开窗棂就跳了下去。
“你真的一点武功也不会吗?”
虽然之前测过他的脉息确实是一点内力也没有的样子,但是一个杀手——一个混到排行第二的高段杀手,就算是以毒成名,一点武功都不会还是太扯了吧。
“我会轻功。”
“从二楼的高度跳下去也会扭伤脚踝的轻功?”
“那又怎么样?!”月兑了鞋袜正为红肿的脚踝上药的拒灵怒瞪他一眼,继续埋头手中的事。因为右手行动不便,他一只手做来有些吃力。
爆四遭他恶言抢白,只抬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不怎么样,是我少见多怪。”
现在两人是在万年居后院的一间客房里,他们在前楼跳楼那么耸动的事都做出来,自然不好没事一样再回去。依宫四的意思是要带了拒灵去找大夫的,但他死也不肯,伤者自己不要,宫四也就从善如流地不勉强,看看天色,折腾来折腾去的已费了小半日的光阴,便索性投宿于此。
“我不会给你当什么护卫。”拒灵头也不抬地道,“你最好别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知道。”宫四不以为意。
拒灵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答应了?”这么简单?冰冷的心中有些微的不悦,那他苦思冥想了很久的诸如“你要敢反对我就下药迷昏你然后剥光了倒挂在城门”之类的威胁不是全派不上用场了?
“当然。”宫四也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他绷紧的脸庞,“你好像不太高兴?”他又有那里做错了?
“你你你说什么梦话?!”拒灵的脸霎时涨红,险些跳起来,不小心牵动到脚踝的伤势,痛得龇牙咧嘴却阻止不了他的尖叫,“我巴不得你滚远点!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倒霉见到你,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答应得这么爽快而不生你的气,听没听到?!”
“你叫这么大声我想隔壁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宫四放下堵着耳朵的手,这小表脾气真坏,“那你接下去要去哪里?如果以后大哥回来问起我也好给个回话。”
拒灵看着桌旁惬意地倚在檀木椅中俊眉俏目笑意灿烂得似从心底流泻而出的青年,忽然有些迷惑。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心中不由自主浮现这样的问题。
说冷情却偏偏笑容常现什么闲事都有兴趣管一管的样子,说热心却又什么事都不在乎都无所谓,被骂不会生气,被违背也不会发怒,似乎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可以,闲淡得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回家。”想了想没别的去处,拒灵不甘愿地吐出两个字,收起药瓶。
爆四一怔,直起身来,“回家?你也有家?”不能怪他惊讶,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杀手有家的啊。因为职业的特殊,这是一群连朋友都不被允许拥有的人。
拒灵没有回答。正拿过鞋欲穿的手顿住,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大的房间里一阵冷风刮过,恍惚间有一种利刃割肤般的错觉。坐在床边俯的少年维持着这个姿势,早除去了小二的头巾,柔软的黑发顺着两颊滑落下来,完完全全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他好像踩中别人的禁忌了。宫四轻轻吁了口气,这小表一点武功也不会,暴躁又易怒,却居然可以发出这么凛冽的杀气。
不是靠内力蓄意催发培养的,是真正踏过无数尸骨的杀气。
“那个……”现在道歉不知道是不是迟了点,姑且一试吧。但是他刚说了两个字,一只鞋劈面朝他砸了过来。
“你去死!”
第三章初见端倪(1)
翌日。
朝阳初升。
爆四慢条斯理地穿戴完毕,过去拉开房门,懒洋洋地道:“你要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呃?啊!”一直在门前徘徊着的绞着手指的少年乍然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这小表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啊。宫四一手撑在门框边上,向他挑眉,“有什么事?”从昨天向他扔了只鞋后这小表就再没跟他说一个字,还以为以他别扭的性子定会半夜偷偷溜掉呢。不料一大早就恭候门前。
“我要回家。”
“你说过了,我也没反对啊。”
“……”
爆四看他尴尬得说不出话的模样,隐隐猜到原因,“你缺盘缠?直说就是了嘛。”他向袖中模银票。
“你为什么总认为我没钱?”拒灵恼怒地退后两步,苍白的脸色又开始泛红,“我杀一个人的代价是一千两黄金,我的钱多得自己都数不过来,谁稀罕你的几两碎银子?”
“一千两黄金?不小的数目,出得起这个代价的人不多呢。”宫四笑吟吟地说,“那你找我什么事?说就是了,不管怎样大哥将你托付于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我、我……”拒灵又开始绞手指,脸越来越红,连耳根子都泛起可疑的晕色,“我——”
“唔?”
对上宫四鼓励的眼神,他心一横,眼一闭,大声道:“我要你送我回家!”
他话音一落宫四脚下一个打跌——好在抓紧门框才没摔出去,“为、为什么?你昨天才说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我。”难道他反省了一夜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了?哼哼,就说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逃得过他宫四少绝世无匹的魅力,就算是再别扭再恶毒的小表也不例外,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风采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抗拒啊。
“因为我找不到回成元镇的路了。”反正已经开了头,拒灵也不在乎接下去如何丢脸了。他睁开眼,看到意料之中的宫四震惊的表情。但是、但是有必要夸张到这么不可置信的地步吗?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心头益加不爽起来。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不得不开口求人的难堪和求的是这种事情的羞恼很自然地酝酿出了恶劣的口气,“干吗?没见过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