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最关键性的证物,但她深信,每样证物都有其功能,或多或少在无形中左右著判决结果。
所以她向来坚持,诉讼期间每个环节都不能草率马虎,有时候,看似微不足道的证据或诘问,都有可能推翻先前的一切,让立场反转,或者使官司成为定局!
眼看后天即将开庭,那些曹仲观早年写给汤妈妈的书信,与两人珍贵的合照,却被劫掠一空,她要拿什么给法官看,证实两人交情匪浅?
第一步都还没跨出去,她就被对手痛击,毫无招架之力。
就算知道那两名抢匪是曹家的人派来的,但她无凭无据,根本无法指控他们的罪行。
相反地,若能掌握这桩犯罪行为的线索,查出幕后指使者,对这次的争夺遗产官司是十分有利的。
即使身负伤痛,耿唯心满脑子想的全是关于官司的事,她像只无头苍蝇般,在街上来回寻找,询问两旁商家有没有人看见她形容的两名男子、以及他们的去向。
奈何,她得到的全是否定的回答,以及看怪物似的惊吓眼神。
雹唯心内心无比焦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异样眼光,只是一迳走著、问著。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已黑、双脚痛得瘫软下去,冷不防跪坐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突兀的反应把路人吓了一大跳,纷纷走避。
雹唯心喘息著,在低温中汗涔涔,眼中闪著泪光,心里感到无比挫败及自责。
停下脚步,她才恍然记起和汤巽有约。
让他等多久了?一定气炸了吧!
思及此,她勉强撑起疼痛的身体,走到路口拦了计程车,赶往汤巽的住处。
一路上,耿唯心忐忑不安,陷入无尽悔恨的情绪中。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胶著、搜证困难的案情雪上加霜,全数归零。
她捂住脸,泪水终究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她尝到了久违的软弱。
原来她没有想像中的坚强,坚强到足以承担所有打击。
***
抵达目的地后,耿唯心从外套口袋掏出皱巴巴的钞票给司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大楼,乘坐电梯。
站在汤宅门外,耿唯心不断深呼吸,抱著必死的决心与勇气按下门铃。在等待的空档,她意识到自己竟因紧张过度而频频颤抖。
前来应门的是汤书梅,乍见她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唯心,你怎么了?快点进来坐。”
“汤妈妈,对不起,我……”她著急地想解释。
“有什么话,先进来喝杯热茶,再慢慢说。”汤书梅态度亲切,几乎把她当作自己女儿看待。
上回和她聊天时得知她父母皆殁,汤书梅对她就更多了几分怜惜,想多关怀、疼爱她一些。
进到客厅,耿唯心对上的,是汤巽冷酷淡漠的俊颜,以及冰冷锐利的视线,正不悦的瞪视著她。
她抿了抿唇,低头道歉。“对不起……”她的声调透著浓浓的鼻音,再也没办法像平常一样,佯装开朗的面对他严厉的脸色、面对自己的过错。
“耿律师,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汤巽从鼻腔哼出气,字字嘲讽。
“对不起。”耿唯心的头垂得更低,既心虚又歉疚。
汤书梅见气氛紧绷,忙不迭地出面打圆场。“阿巽,来者是客,别这么凶。”她先安抚儿子的情绪,继而拉著耿唯心入座。
不过,耿唯心拒绝了她的好意。“没关系,我是应该被骂。”
“什么意思?”汤巽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冰厉的眸光射向她。“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把证物弄丢了。”耿唯心坦诚招供。“对不起……对不起……”她红著眼眶,拚命鞠躬致歉。
汤巽不敢置信的睨住她,黑眸中闪动著愤怒的火焰,他费了一番气力,才克制住想上前掐死她的冲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怒斥,紧握的拳头,抬起又放下,再如何气愤,他也无法对女人动粗。
懊死的女人!他重重地踢了一旁的茶几,发出不小的声响。
“对不起……”耿唯心心里也不好受。但除了赔不是,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发生这样的意外状况,她难辞其咎。
“唯心,东西是怎么弄丢的?”汤书梅倒很冷静,毕竟一开始,她就不太赞同儿子和曹家打这门官司。
这女孩虽然某方面颇为粗线条,但几次观察下来,汤书梅觉得她在工作方面,十分尽责且仔细,是个很有理念的人。
瞧她一脸仓皇失措的模样,事情一定不单纯。
汤巽不以为然的低吼。“丢了就是丢了,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他的口气专制霸道,完全不给耿唯心解释的余地。
“汤先生说的对,把物证弄丢是我的错。”耿唯心愧疚难当。“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她俯身下跪,头几乎与地板贴齐。
“唯心,你这是在干什么,快点起来。”汤书梅不舍的趋前扶起她。
汤巽瞥了她一眼,暗中因她夸张的赔罪方式吓一跳,虽感受到她浓烈的悔意,但他并未因此而消气。“谁晓得你是不是在演戏?”他撇唇,语气刻薄。
他不甘心一个多月来的努力,全被一个不中用的笨女人搞砸,他早就知道她不值得信赖。
他不禁气恼起自己的妥协,当初决定委任她负责官司诉讼,简直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是他生命中,做过最失败的决策!
“阿巽,唯心这么难过,怎么会是演戏?”汤书梅反而反过来斥责她一向视之如命的儿子。
“说不定,她早就被曹家收买,故意把证据‘搞丢’!”汤巽道出他的强烈质疑。
“不!”耿唯心终于抬头,斩钉截铁地反驳他的臆测。“我不会这么做!绝不可能这么做!这一点请你绝对要相信我。”
可是,他的神情看起来那么笃定,打从心底不信任她的为人……她的心口泛起莫名的刺痛。
“我凭什么相信你?”汤巽一口否决,森冷轻藐的目光犹若两道利箭,伤人于无形。
“我不可能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格与尊严,出卖我的客户。”耿唯心急切的反驳,不小心将强忍已久的泪水震出眼眶。
“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汤巽只觉得她虚伪透顶,不层用正眼瞧她。
“我真的没有。”耿唯心感到委屈。“物证被抢,跟曹家人月兑不了关系,他们一定跟踪了我好一阵子,把我调查清楚了。”
汤巽这才回头,研究似的沉眸审视她的神情,判断她所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望进她含泪的晶莹双眸,看见的,是一片澄澈与坦然,那是一对纯净美丽的眼睛。
汤巽的理智逐渐回笼,缓下紊乱暴怒的心情,认真思索她的话,觉得她的分析其实不无道理。
“我的确有错,错在太粗心大意,毫无防范,才会让有心人有机可乘。”耿唯心清丽的脸庞写满伤心,始终无法宽恕自己。
“唯心,这不是你的错。”汤书梅蹲,搂著她的肩头,有点鼻酸。“曹家人会采取这种卑劣的手段,也不令人意外。”
多一个人争夺遗产,就少瓜分一笔数亿甚或数十亿的金额,他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对不起……”下管汤妈妈如何安慰,耿唯心仍旧难以释怀。“身为律师,却连物证都保护不了,我真的很没用。”
她抽抽噎噎的声音惹得汤巽烦躁不已,这让他强烈意识到,原来她跟其他女人没两样。“再多对不起也无济于事,想办法补救才是当务之急。”他的口吻有了些许温度,不再尖锐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