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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鸾记 第7页

作者:一两

再往下,就可以带去山里或者海边……

“你笑什么?”

玉棠问。他左嘴角微微翘起,颊边一道笑纹隐隐闪现,眼中碧清,在灯下光润照人,生得好是好,只是神情古怪。

“咳,没、没什么——我在想你要穿什么衣服去,你有骑马的衣服么?”

“骑马要什么衣服?”她在马背上跟平地上似的。

“比如说,你总不能穿这一身去吧?”

她身上穿一件月白斜襟中式上衣,因为作了掐腰及中长微喇叭袖的改良,倒不显老气,底下是一条百褶裙——这一定是少清陪着去买的衣服,打扮得像个女学生。

“穿裤子就是了。”

“什么裤子?你置办了西式裤装吗?还有鞋呢?”

玉棠还真没想到在这里骑个马还有这么多讲究。

少鸾道:“算了,明天我带你去吧。”

她看出他有意修缮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愿意合作,但是——“我不剪头发。”

眼睛里孩子似的固执的防备——少鸾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好,不剪。你说我当初劝你剪,不是为你好吗?只是眼下既然有乔天这么个喜欢老辫子的,我还多什么事?”

“哼,少容姐说,一个人只要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是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不会在乎的,何况一条辫子。”

那可未必。少鸾在心里说,至少我对这种留长辫子穿洋装的女人就很难感兴趣。不过,为着两人之间的和平,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第二天便将骑马装采买齐全,包括小小贝雷帽和马靴。然后由乔天来接玉棠赴马场。少鸾则打回家补个觉,却接到白露露的电话,问他一桩事。

这白露露是上海有名的红舞女,交际花,打情骂俏未必都是真,但少鸾却着实欣赏她,因为她的的确确不负“美人”这两个字。在傅家二少爷的心中,但凡是个女人,就有必要将自己收拾得入眼一些。好比一株盆栽,有些妙态天成,有些需费人工。而白露露便是天成与人工最得益彰的代表。又因为她在上海名流圈子里颇有地位,倒有不少人要烦她穿针引线,因此声名更是如日中天。少鸾向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跟白露露却一直关系不错,以至于老太太误会他要娶个舞女进门。

当下两人约定见面的地方,就在白公馆不远处的一间德国人开的咖啡厅。外面倒是少有的好天气,大朵的云挡住太阳光,又因为早上的一阵雨,天气显得格外凉爽,白露露伸了个懒腰,道:“这样的日子,坐着便想睡,睡了又觉得浪费光阴,哎,应该找个地方舒舒筋骨。”

少鸾笑了,“不如去骑马呀。”

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了赞同,白露露虽然娇滴滴的,马术却是不弱。两人换好了衣服进去,宽阔马场上三三五五的人宛如小黑点。

白露露骑了一阵,出了一身汗,身上轻松不少,便停下来歇着,马场的人已经送了水和冰镇杨梅汤来,两人坐在凉棚底下,白露露问:“找着没有?”

“啊?”

“我看你在马上看了半日,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少鸾勾起嘴角笑了,“你真是火眼金睛。”当下把乔天和玉棠的事说了。

白露露和乔天也是相熟的,听了笑道:“那倒是件美事,只是乔天做什么都只图新鲜,但愿你这位远亲拿得住他。”

“按心志来说,她倒也不笨,只是这里……”他点点脑袋,“木了一点。”

“那便要你这个当干哥哥的多多提点啦。”

“好容易把这个烫手山芋抛了出去,我可不想再当这个苦差。”少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让白露露歇着,自己骑着马绕马场跑了一圈。

这马场的老板是青帮的杜老大。杜老大原是马贩子出身,这是上海滩最大的马场,青草茵茵,一眼望不到边际,他打马兜了一整圈,都没见着乔天。

乔天要骑马,没理由不到这家马场来啊。啊,他知道了,一定是关玉棠马术不错,乔天找不到用武之地,因此带着她去哪个僻静处去了。呵,他自然是占不到她便宜的……

马一直往偏僻处走,整个马场都是圈起来的,三面是栅栏,只有南面是山。初夏时节,草木繁盛,也正是虫蛇繁殖的时候。马蹄在长草里踏过,人和马都瞧不见底下事物,忽然那马一声长嘶,疯了似的奔了出去,险些把傅少鸾甩出去。饶是百急中拉紧了缰绳,马却停不下来,一路狂奔出去,养尊处优的傅家少爷哪里经过这阵势,已经驾驭不住它,连忙大声呼救。

玉棠和乔天正在树下聊天——正如少鸾所料的那样,玉棠的马术显然大出乔天意料之外,眼见“教佳人骑马”的韵事无望,便拉着她好好歇歇。正在给她讲哥哥乔远的江湖故事,玉棠听得很入神。正讲到乔远单刀挑了对头的场子,巡捕房的人却突然出现,呼救声便在此时传来,一匹马从面前一晃而过,两人俱感到一阵凉风扑面。

“好像是少鸾的声音,”乔天远目,“怎么了……你干吗?”

“没听到他在叫救命吗?”玉棠已经翻身上了马,眨眼间已飞跑出去,底下的话,乔天已经听不见了,“——飞龙寨在江湖上可是亦侠亦匪的——”

她的马术精奇,转眼已经追近。但前面那匹马却像是已经失去了神志,跑得快极了,一身白马如雪,端的是匹好马,马腿上却有一道乌黑痕迹,一直滴下来,可它太快了,玉棠看不清。停下马来检视地面,草尖上被沾上了一点点乌黑液体。

她脸上一变,追上去大声向骑手道:“跳下来!跳下来!”

“开玩笑!”少鸾脸色发白,“跳下去就没命了!”但身体却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出去,而且这马似乎疯了,再往前就是边缘的钢铁栅栏,撞上去必死无疑。

生死不过一瞬,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忽然闪过两道寒光,马再跑出十几米,气力完尽,咣然倒下。

暗少鸾跌在地上,整副骨架仿佛都已经散掉,眼前发黑,只觉得有人把他的每一根骨头都拿出来敲了一遍。

“还好没伤着筋骨。”玉棠道,随即将他交给随后赶来的乔天,自己去看那匹马。两把薄薄柳叶刀,一把切进咽喉,一把切进心脏,只在皮肤表层留下一点刀柄,她把刀拔出来,黑色的血即刻冒了出来。

少鸾被禁了半个月的足。

幸亏中西医都说没事,不然只怕要被关半年。

老太太每天命人熬“浓浓的骨头汤”,又着实感谢玉棠,并且引发另一桩心事,“你要真这么去了,傅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婶子不是还没生吗?”

“结婚这几年都没动静,也不知会不会生……”老太太长叹,“玉棠的事我看已经八九不离十,你自己的事给我快些儿——”话题一旦到了这样就很难再停住,少鸾嚷起头疼来方把老太太混过去。但禁足的命令却如何都没法得到撤消,管家老同好像不干别的事了,整天在他房门外晃悠。

不过乔天这些天都没有动静,估计是因为这件事被乔远教训了,玉棠也闲了下来,少鸾便教她跳舞,教完了华尔兹,就教探戈,或是在院子里教她打高尔夫,初夏的草坪在阳光下绿得晃眼。这些日子一阵雨一阵晴,草像是喝了催生素,一味疯长,花匠不得不动手修剪,空气中充满植物清冽清苦的香气。

一个下人穿过草坪向两人走来,手里捧着一只长长的匣子,打开来是一套衣裳,雪白上衣,漆黑长裤,还有一条男式三开叉吊带,另外一只小帽,看起就是一套缩小了的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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