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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误 第29页

作者:一两

他的右手沉下去。

“唱……你醉了。”

明月珰放下酒,想把他扶起来,他的头靠在她怀里,含糊不清,“我没醉……”他重重地呼气,“珰珰,告诉我,那天在城头上,如果我不回答你,你会怎么样?”

珰珰抱着他,声音像是叹息:“会死。”

“为什么?”

“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想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像母亲一样,一辈子都活在回忆,那样就什么意义?她其实早已经死了,在你父亲拒绝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活在世上的她,不过是一具只有回忆没有将来的躯体。”说着,她叹了口气,轻轻地在哥舒唱的额上一吻,低声道,“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母亲可能是疯子——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到失去自己的地步?却没想到,我自己也变成了疯子。”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没有了自己。

扮舒唱的指尖陷进她的衣服里,轻薄的衣衫被握得变了形。

一滴泪,滑下他的眼角。

他闭上了眼睛。

醉意彻底袭来。

最后一句含糊的呢喃:“珰珰,我也是……”

明月珰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窗棂。

身边的哥舒唱还没有醒,他的眉头隐隐皱起,昨夜喝太多了呢,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

明月珰的手抚上他的面庞……嗯,为他准备一碗清淡的粥吧,醉酒之后的肠胃最适合不过。

费了好些工夫,才在厨娘的指导下完成一锅粥。而哥舒唱还没有来找她,这么说,他还没有醒。她配好小菜,跟粥一起放在托盘里,端进他的屋子。

可是很奇怪,哥舒唱不在屋子里。

“少将军一起来便出门了。”丫环道。

明月珰有些丧气,她准备得很辛苦呢。

哎,不管他,说起来,成亲用的红烛灯笼之类,今天也该到了。虽然哥舒唱说把一切交给老路操办,可是作为新娘子,她对这些琐碎事情有一万分的兴趣。

穿过游廊的时候,明月珰瞥见一个太监带着几个侍卫从花厅出来。那太监十分面熟,想了想原来就是在城门见过的朱公公。

朱公公看见她,微微一顿,向她走来。

几个侍卫将她围住。

他们身穿胄甲,露出朱红袍袖,这是在大晏皇宫见过的羽林军才有的妆束。

一丝不祥从明月珰心底蔓延出来。

朱公公看着她,脸上丝毫没有当日在城门下迎接哥舒唱时的笑容,面目肃穆,平板地道:“奉圣上口谕,捉拿逆贼明月珰,交由刑部候审。”

“捉拿?逆贼?”明月珰皱眉,“什么意思?”

“一切到刑部自有分晓。”

朱公公说完,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明月珰身形轻盈,搭在一人肩上腾空翻跃,落在一旁,冷然道:“拿出凭据来,否则,我不会跟你们走。”

几名侍卫都是好手,被她出其不意闪开,不再等第二句话,再一次围上来。明月珰拳脚工夫极平常,左挪右闪十分狼狈,正在这时候,只听一声低喝:“住手!”

这声音低沉却坚定,隐隐有金石般的力量,世间只有这一个声音,可以令明月珰安下心。

扮舒唱从游廊尽头缓缓走近。

“唱……”明月珰大叫,“他们要捉我!说我……”

“月氏单于上书圣上,说你是挑起两国战事,又潜入大晏,图谋不轨。”哥舒唱平板地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有这种事?!”明月珰大怒,“哈路竟然——”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虚空中像是有把利刃,割断了她的话头,她的目光凝固在哥舒唱冰冷的面庞上。

现在已不是哈路的问题,而是哥舒唱的问题。

“这件事,你早知道?”明月珰碧绿的眸子瞬间冷却下来,心里却可怕地烧灼起来,“你知道我要被捉走?什么时候?昨天……所以你昨天喝醉?”

“这不重要。”

“那你告诉我什么重要?!”明月珰声音仿佛已经哑了,逼到他面前来,“你告诉我,什么是重要的!挑起战端,潜入敌国,这是什么样的罪名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进了刑部,还能活着出来吗?”

扮舒唱的脸上没有表情。

冰冷得像块石头。

像是万年冰封从来没有解冻过。

无数个念头在明月珰的心中千回百转,蓦然,她大笑了起来,“这就是你的选择?不想被我连累,所以赶快撇清关系?”

“明月珰,这辈子,算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明月珰的眼里迸出泪来,自己丝毫不觉,心肺像是活生生被劈成两半,并不觉得疼,只是冷,冷到了骨子里,整个人都发起颤来。

昨天还对她许下永生永世不分离的誓言,今天就眼睁睁看她被带走。昨天还说要陪她过每一个生辰,今天却冷漠得像是从未相识——这就是,她抛弃一切爱上的男人?!

每一个转念都像是在心上凌迟。

——明月珰,你瞎了眼!

“啊——”

她劈手夺了一个侍卫的刀,迎面向哥舒唱斩下!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尾声

她想起来了。

一瞬也不差地想起来了。

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飞旋,已经过去的曾经重新在面前发生了一次。她记得跃下城头时连生死都会忘记的幸福,她记得他替她过生日时,飞翔一样的快乐,她记得他冷漠地看着她被羽林军围攻,她记得那一刻夺刀斩向他时的仇恨!

恨他,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是这样强烈,恨意充塞在血液里,她已经没有了自己,死也要先让他即刻死在她面前。

但她没能杀了他,一怔之下被夺了刀的羽林军迅速地捉住了她,将她带去刑部。

她状若疯狂,大声咒骂他,用尽世上最恶毒的语言,他站着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想起哥舒唱的真面目了吗?”哈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还——”

他的话被飞月银梭打断,枪尖指着他的咽喉,明月珰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别忘了害我身陷牢狱的人正是你!”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哈路冷笑,“别忘了是你先背叛我!我只不过处罚月氏的叛徒——明月珰,甩甩袖子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那是我的自由!”明月珰怒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炳路鹰一样的碧眸掠过一丝寒芒,“明月珰,我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哥舒唱敢抢走我的女人,我就要他生不如死。他要护你,就要身败名裂,他要护家,就要眼睁睁看你去死——你们此生做的最大错事,就是得罪了我——再说,如果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月珰的手臂一颤,忽地,她收回飞月银梭,翻身上马。

炳路叫住她:“你要干什么?”

马背上的明月珰静了片刻,回过头来。

她脸上的神情,竟出奇地平静,碧眸深沉如海。

“你唤醒我的记忆,也是报复吧?”她静静地问,“你想让我也尝到被背叛的痛苦,你想让我去杀了哥舒唱,你没有得到幸福,所以要让我和哥舒唱也得不到,是这样吧?”

他从未看过这样的明月珰。明月苍是森然冷漠的,明月珰是恣意热烈的,而此刻,她浑身似有淡冽清辉,微凉却不冷漠,似月华一样照在人的心里。

这的确是他的报复,是他来到大晏的目的,然而眼前的明月珰,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明月珰。痛苦的记忆对她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她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仇恨淹没,反而这样平静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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