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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 第26页

作者:一两

桑桑啃羊腿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了头,眸子有些忧伤。

元上陌已经偏过头去,问掌柜的:“打听出来了吗?”

“她叫红珠,今年十七岁,父母是在街市口卖菜的。”

元上陌点点头。

掌柜退开。

桑桑好奇,“你打听谁?”

“刚刚喊你恩人的那个。”

“打听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元上陌往椅子靠,垂下了眼睑,看不清神色,“以后多个人聊聊天。”

羊腿香气浓烈,可是桑桑再也吃不下去了。

水汽像雾一样在眼眸里聚拢,她低声道:“其实,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元上陌抬起眼,扬眉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来,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大吃起来,好像饿足三天没吃过东西似的,大口大口把菜填进嘴里。

桑桑扑上去抽掉他的筷子,他端起酒杯,桑桑拨乱酒杯,他拿酒壶,桑桑打翻酒壶,一时杯盘狼藉。

桑桑浑身颤抖,泪凝于睫,只觉得一颗心脏似被猫抓,点点迸出心血,胸腔有无形的气流在乱窜,四处奔突,到处都是穷途。

元上陌的衣服泼上了酒,发上也溅上了,一滴一滴,顺着额头滴下来。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眉毛压得极低,几乎抬不起眼。

屋子里极静,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只要稍微在某处一用力,就要断裂了。

这样的紧绷和压抑,令人几欲疯狂。

元上陌冲上去抱住了桑桑,唇如灭顶吻住她,怀里的人是一摊水,是一朵云,是一阵风,是想留却永远也留不住的缥缈灵魂,他吻她,悲切而忧伤,自己的泪滴下来,落到她的面颊上。

桑桑深深地吻回他,用尽全身力气。那一刻心底有毁灭的冲动。说不出来的情绪,是恨吗?是悲伤吗?只想把这一切毁灭!

一起死吧!以死亡来结束吧!

这样强烈的冲动,近乎疯狂。她在元上陌的眼睛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疯狂,想毁灭一切,想破坏一切,想焚烧,想让这世界一起陪葬!

第7章(2)

“你要走了吗?”元上陌喘息着问,眸子里有暗无天日的黑,“你要走了是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待在良言的身体里了。”桑桑痛苦地道,“她轻轻一个转念,我就会飘开。上陌,我……我不能留下来了!”

“嗬嗬嗬……”元上陌发出低咽的笑,更像是哭,“……苍天在捉弄我吗?把你从千年以后送来,现在又要把你带走?”

桑桑没有办法回答。也许,她真的像良言说的那样,是上天安排来帮良言的,帮良言月兑离危险,帮良言和任宣明白心迹,现在,她该走了,让任宣和良言在一起。

路桑桑,你不要只顾着哭,不要只顾着难过,良言都肯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你,你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

他们相爱了那么多年,都可以含笑分开,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能放手?

“上陌、上陌,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这个身体本来就是良言的,我不可以占用,更不可以用她的幸福来换我的幸福。”桑桑的声音颤抖,然而心底,却有某一处在隐隐松动,那样强烈的毁灭淡去了,她的脸贴在元上陌怀里,低声道,“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会不安的。对不对?你只要一想到任宣,你就会难过的。这段日子我不能想到良言,想到她我就会觉得自己卑鄙又自私……”

“我宁愿自私!我宁愿卑鄙!”元上陌声音嘶哑,“我宁愿对不起任宣,宁愿对不起尚良言——桑桑,我不愿意失去你。我没有喜欢过谁,我不知道一旦喜欢上就是把你种在了我心里。现在,你要走吗?你要把我整颗心都连根拔走吗?”

桑桑不能说话,所有的用来说服自己的道理,都在他这句话面来轰然瓦解。

爱情就是这样自私吧,就是为了和对方在一起,负尽天下人也无所谓吧?

可是,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谁能够违抗?

桑桑已经累了。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从心底深处生出来的疲倦,让她甚至倦于呼吸。

再也没有力气去面对这样盛大的痛楚、无望和伤心,曾经的那些快乐一一展现在面前,一切就像昨天,可她连回忆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要来这里。

不要遇见元上陌,不要爱上他。

她只是个高三学生,生活中最大的痛苦和烦恼都来源于高考,她不要这么多爱,她承受不起。

她想逃避。

像是有一声轻响,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她轻飘飘地,回头看到良言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是第一次,她自动离开了良言的身体,整个人仿佛在飘离,如羽毛一样轻忽。

“桑桑!”元上陌抱住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失去她的痛楚,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然而这一次,却依然强烈如昔。

他要失去她吗?要永远地失去她吗?

他要如何去挽留一个千年以后的魂魄,要如何去挽留自己唯一的一次爱情?

身体对良言的魂魄来说,仿佛有极大的吸力,她丝毫不能抗拒地回到了身体里。

“桑桑!”她唤,“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走了。”桑桑答,“我好累,我要走了。”

“你怎么能走?你走了元上陌怎么办?”

“良言,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待在你的身体里了,如果我来,是老天爷的意思,现在,老天爷要我走了。”“那怎么可以?”良言焦急。

“其实这样也好。我本来一直准备着回去的,我一直想我爸我妈。从什么时候起我愿意留下来了?对,是跟元上陌在一起的时候,我不那么想家了。可是我真的留下来,真的一辈子不见我的爸妈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守着我的身体哭吗?我的身体还在吗?他们会不会已经当我死了?”

桑桑唠唠叨叨地说着,心仿佛没那么痛了,浑浑噩噩。

睁开眼睛的是良言。

几乎不用去分辨,元上陌立刻知道她不是路桑桑。

他疲倦地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医苑吧。”

良言默默地跟在他后面,默默地上了马车,看到他的背脊仿佛受着无形的重压,真担心他会忽然倒下。

他握着缰绳,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良言,你怎么愿意成全我们呢?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滋味是这样痛苦,你们,怎么受得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同……”良言道,“我想你和桑桑都不习惯压抑感情,如果要你们分开,你们的痛苦,会比我们强烈十倍。”

“那你不会怪桑桑吗?”

“不会。”

“可是我怪你。”他的声音低低的,握着缰绳的指节发白,“我怪你,你把她引来,又把她赶走,你……”他蓦然住了口,大口地吸着气,“我、我……我不该说这些,对不起。”

良言忧伤地看着他,“不要紧。说出来会好些。”

他没有再多说,一扬马鞭,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医苑,任宣正在替一个病人诊脉,忽然看到她进来,那眼神、那风姿……他蓦然站了起来,病人吓了一跳。

“她是尚良言。”元上陌道。

说完,他径自回了后院,整个人疲倦乏力,躺在床上。

被褥一色全新,上午才搬来,他还准备在这里多住几天,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能聚一时,便是一时。

然而到底能聚多久?

他还可以看见她几次?还可以跟她说几次话?

每一个问题,都切割着神经。

她随时都会消失,然而,他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事没有做——他“霍”地转过身,冲到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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