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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奇缘 第18页

作者:岳盈

“贤弟……”这番话深深感动他,这些日子来,他像困在沙滩上的蛟龙,无论如何努力都挣月兑不了心里的结,觉得自己是那么没用。如今被赵“山”的一番话所点醒,对于未来,他有了更宽阔的思考方向。

他打算在岷山上留一辈子吗?留下来,代表他得重新学习、适应新生活。

“大哥,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或许你仍未找到自己的方向,或许你仍在思考要如何重新出发,但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

“谢谢你,赵贤弟,这番鼓励愚兄很受用。”承祀用力吐出胸中的郁气。“老实说,自我从君家出走,就像一头迷失方向的野兽到处乱撞。在岷山落脚,纯粹是被此间秀丽的景致所吸引,我清楚知道自己必须找个地方好好思考,可是想了大半年,我仍像最初时陷在一团混乱中,心里的结不但没打开,反而越绞越死。如果三弟如意没有送老况一家来照顾我,我或许已从山林中学习到妥协之道,可是他这么做反而让我像一只习惯被豢养的鹰般,失去了独自飞翔的勇气。当我离开君家时,我决定放弃一切财富,但我现在才发现,我自幼所受到的训练,是为了驾驭我所放弃的财富,所以当我选择放弃时,连带也丧失了独自谋生的能力……”

“大哥,事情不像你说得这么糟,你一定还有别的本事。”

“我会的是很多,但自幼受众人拥戴、习惯高高在上的我,已缺乏从头干起、看人脸色的勇气。离开洞庭往四川行来的一路上,我学到许多事,同时明白自己以前被保护得多好。我不曾凭着劳力为自己赚过一文钱,日常花费的全是祖上累积的财富。”

“大哥,照你这么说,我也一样啊。我还不是没赚过钱,花的都是爹的……”

“你不同。你年纪还小。”承祀摇头安慰她。

“我快十八了,还算小吗?人家阿扬十二岁就会打猎,将猎物的毛皮拿下山卖了。”赵珊不满地道。

承祀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他的赵“贤弟”。他怎么看赵“山”都不像十八岁的男子,从身形看,顶多只十五、六岁罢了。更别提他那唇红齿白的娇俏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眸总是顽皮、好奇地瞅着他。

“大哥怎么这样看我?”赵珊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

“我……”他张了张嘴,迟疑地又闭上,若直言说出心里的想法,赵“山”一定不高兴的,于是摇头道:“没什么。”

“那……好吧。”赵珊没再追问,歪了歪头看向他,神情十分可爱。“其实大哥不该看轻自己。赚钱的方式不止劳力一种,还有劳心。承袭祖上余荫并不可耻啊,只要能将财富运用在正确的地方,便是件好事。像疏影姊,很会用头脑赚钱,还有我爹,他当年行走江湖时,便是凭着祖上余荫四处帮人。他总是提供资金给那些有心向上的人,跟他们合伙做生意呢。二十几年算下来,爹的生意几乎遍大江南北了。”

见承祀有些动容,她再接再厉道:“我听况爷爷说,大哥十七岁时就帮令尊谈妥了一笔大生意,可见得大哥是有能力的,千万不能妄自菲薄哦。”

承祀眼眶灼热,深深凝视她,心里感动复感激。“贤弟这样激励我,愚兄很感激。我当初既然放弃君家财产,现在更没理由回去跟如意争。不过……”

“不过什么?”赵珊好奇地问。

“爷爷临终前将先母当年的陪嫁财产和一笔君家产业拨到我名下,我想……”顿了下,承祀蓦然领悟到,原来爷爷早就打算将象征君家主人权位的玉龙令传给如意,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心头一阵气血翻汹,微微抽痛。难道连爷爷也背离了他?还是爷爷根本就认为他不够资格当君家的主人?是扶不起的阿斗?

承祀咬唇不语,脸色发白。

“大哥,你怎么了?”由于两人的距离是这样靠近,承祀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无法逃开赵珊的眼光,他脸色一变,她立刻感应到他心情的低落。

承祀发出受伤动物般的低哑呜呜,以手遮住自己的脸。

“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连爷爷都瞧不起我……”

“大哥,你胡说什么啊!”赵珊又是心痛又是慌乱地揽住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这么想?昨儿个况爷爷才对我说,令祖父对你的期望有多深哩,他是真心疼爱你的。大哥,你不要这样,我会担心的。”

“爷爷或许是爱我,可是……”顿悟到被自己最敬最爱的人所鄙弃,承祀的心像深秋的枯叶在枝干上摇摇欲坠,觉得信心全无。爷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活着时不跟他说清楚,留下这份无解的痛苦折磨他呢?这阴暗的秘密难以启齿向人诉说,只能独自面对。

“可是什么呢?”

“我不能说!”承祀悲伤地推开她,背对着她面向平静的湖水。

“大哥……”他拒绝的表情,令赵珊感到深受伤害,却也明白有些痛苦只能埋藏在最深最秘密的角落,难以开口对人诉说。

她轻轻叹口气,试着将自己的手轻放在他肩上,见他没有拒绝,以温柔的声音呢喃道:“大哥,或许你真的有什么苦不能告诉我,可是请你不在这样为难自己。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对于无法挽回的事,再痛苦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着眼于未来。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愿意,幸福就掌握在你手中,我对你有信心。”

轻柔的呼吸,淡雅的体味,伴随着真挚的话语撼动他被痛楚锁住的心。

赵“山”对他有信心。

这个意念比任何事都要振奋他的心。

承祀缓缓转回头,看向赵珊,声音喑哑地道:“你真的对我有信心?不认为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大哥又胡说了!”赵珊不假思索地伸手捂住他的唇,令承祀只觉得有道刺麻的电流透过她柔软的掌心传向他,一股燥热的情愫油然而生。

“大哥明明有一身的武艺和才学,为什么要这样诋毁自己?”她深深看进他眼里,在这样的目光交会中,仿佛感应到承祀渴望得到她支持的心情,她眼眶湿润了起来。“大哥曾见过比我还要宽广的世界,不该看轻自己。你是有能力的,只要你想要,你可以做到任何事。”

“贤弟,谢谢你……”承祀心情激动。有别于以往身边的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沉重期望,赵“山”给他的是全然无私的信任和肯定。

他哽咽地又道:“这一年来,我被自身的痛苦蒙蔽太久,反而看不清楚真相。以往,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和兄长的斗争上,如意遇险后,我怀着满心的羞愧和歉疚离开洞庭,往四川一路行来。我越想要寻出未来的方向,越被困在过去的仇怨中而无法自拔。如今,我又为了爷爷的安排而自暴自弃,觉得连爷爷都放弃我了,那我……”

“大哥,别说了。”赵珊坚定地摇着头。“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不要再想了。你该着眼的是未来啊。”

“我晓得,可是……”承祀再度犹豫,眼中有着不确定。“我不晓得我能做什么。在君家时,我依照着众人的期望过日子,离开后,反而不清楚生活目标了。”

“大哥难道没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承祀望进她闪漾着热情的眼眸里。

他的梦想是荒诞的遐思,是想拥有眼前美丽的少年,一辈子不放开他。可这样的梦想,要教他如何启齿?他咬住唇,再一次涤清邪恶的思绪,他是喜欢赵“山”的,但这份喜欢应该只限定在友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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