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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 第4页

作者:岳靖

白霭然神情一震。“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生气了。这个男人神情总是沉峻,让人感觉不出可恶——

“有个赌局赌与谢野和我,谁能先追到你……”

白霭然睁大眼,难以置信。

“如果不想成为恶棍玩弄的对象,你最好离与谢野那帮人远一点。”莫名地,就是想对她提出叮咛,柏多明我凝视着白霭然,不由自主地探手模她的脸庞。

白霭然猛地一退,胸口怦怦跳,是怒意。她气这个男人老对她不礼貌。“我为什么要听信你的话!”她瞪着他。“如果有这样的赌局,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恶棍!”她推开他,砰地关上房门。

“白霭然——”柏多明我在门外唤道。

白霭然紧握着门把,上锁。

柏多明我的嗓音依旧传进来:“妳姓白,我姓柏……”

棒着门板,他的嗓音没那么清晰明显,感觉就像她今早听到的〈Youaresobeautiful〉,私密、隐匿,带着沧桑的诱惑感。她回身,背倚门板,柔荑覆住一边脸颊,那温泽还在,她听见一句——

“白旁边可靠的大树。”从门缝潜进来,在她房里回荡不去。

第二章

大树到处都是。天气转好后,白霭然发现,上课的场所就散布在她首日走的林荫大道两侧。那些建筑隐匿在茂林里,有的盖成罗马式庄园院落,有的像教堂,有的是古貌古心的岩洞建筑,碎石小径曲曲拐拐,连通林荫大道。从宿舍的了望楼俯瞰,山岗下的景色一清二楚,没起雾时,甚至可看见港口外海。可一旦离开宿舍,走入树林,又很容易迷失方向。

南系宽跟她说了一个故事,几年前,有个男新生,第一次上课,没有人带,自己离开宿舍,走进树林,不见踪影七天,再出现时,全身都是冻裂伤,脸红肿得跟猪头一样……这里没规没矩,师长超没良心,学员有爱心的也不多,如果走失,是不会有什么义勇救难队搜寻的。运气好,像那个男新生,自己找回宿舍,就有医学部学生实验中的新药帮你疗伤止痛。

听来挺可怕。白霭然上第一堂课当日,与谢野学就到女寝接她。那天,听了一门“文学的音乐性”,在一间像是小教堂的厅室里,与谢野学态度认真地上完课。他是医学生,却陪她听了一天无关医学的课。浪费了他的时间,她感到过意不去。他说,他不是陪她,他是自己想听听文学的音乐性,人文与科学并重,才是最完美的学习。否则,他永远会把“傅柯”当“妇科”,这是医学部学生最大的通病——欠缺人文素养。这使她想起,曾经有个男人在她低喃乔治·欧威尔时,回应她《1984》。那个男人也是医学生,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

白霭然颦蹙眉心,柔荑握笔,在书页上,用力画了几下。她讨厌他——

那天,她来这儿届满半个月,对这迷雾之地已算熟悉。与谢野学约她到码头吃晚饭。上完课的午后,阳光很好,虽还是冷,但没起雾,她走在往医学部的密林里。医学部的建筑是最具现代感的——柯比意式的超现实与自由。她走过挑空成为庭园的一楼,上二楼实验室。找到与谢野学时,阳光正往成排的水平拉窗外退,那带状玻璃折光闪动,像条奔腾的空中河流。与谢野学关上一扇扇窗扉,说手边的事还未完成,要她上顶楼走走,在屋顶花园看夕阳沈入荆棘海,最美。她来得太早,只好等他了。

医学部的屋顶花园视野良好。她一踏出门外,几乎将远方的海景全收入眼底。时已是落日,天光依然清亮出奇,辉映银白滚蓝的海面。她踩着长在屋顶上的绿草,脚步轻盈,跳舞一般,红唇跟着哼起歌——是〈Youaresobeautiful〉

低低柔柔地哼着,她的声音跟男人沈郁的嗓调就是不同,她纯美,像在歌吟圣诗。

“这么美的歌声还有谁听过?”突来的嗓音侵犯该属于个人的私密。

白霭然被吓到了,同时觉得窘,缓慢地转头,发现出入口上方的平顶有个人影坐在那儿。

“要上来吗?”那人影站起身,指着旁边的楼梯,说:“这里视野更好。你可以继续唱歌给我听——”

“不打扰你。”白霭然疏离地说。她不想和柏多明我有接触,他在她寝室门外说的那一番话,简直莫名其妙、恶劣——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两个礼拜以来,与谢野学甚至没提过关于他的负面话题,他居然告诉她有什么赌局,并且在说了这些后,直至今日的此刻,才又现身。如果真有赌局,不该是这样,不是吗?毕竟他们赌的是谁能先追到她……

“白霭然,”就在她要进入楼梯间的刹那,柏多明我叫住了她,抛出一句:“我道歉。”

白霭然淬地仰起脸庞,表情明显惊讶、难以署信,好半晌,才缓和,说:“你为什么道歉?”

“所有事。”柏多明我盯着她的眼睛。“你认为我该为什么道歉,我就为什么道歉。”态度极其认真。

白霭然低垂脸庞,轻轻转身,走回观景围墙边,看着柔软的落日。

“你愿意接受吗——”柏多明我的声音恍若是从某个不明处传来的。“我的道歉。”那低沉,荡漾着不可思议的感染力。

白霭然觉得耳畔莫名地微微发热。无法将此刻的男人继续与“恶棍”画上等号。她回过身,调高视线,对向他沈峻、完美、略略朦胧的脸庞。“上面视野真的更好吗?”

柏多明我摘下贝雷帽,贴在胸口,说:“你上来看看,不就清楚。”他走往楼梯边,像个优雅的骑士在等她。

白霭然心动了一下,走上前,登楼,到他身旁。

他说:“只有你上来过。”

她愣了愣,与他眼对眼,懂了他的意思——

只有你能到我的秘密地。柏多明我看她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白霭然在他的牵引下,踏上了平顶。

平顶上没花没草,只是一片鸽子灰的石板色泽,但视野确实比下方的花园更为宽广、气阔。他们坐在灰色的地上,像是沉入一片阴影里,悄然无息地觑着光亮明美的荆棘海如何翻卷今日。微风吹袭花园的蒲公英,远方夕阳怅然,渐渐消逝。书页临风的啪啪声,柔情伤感。

白霭然转头瞅着柏多明我。“你在这儿看书?”他的另一侧,有几本翻开的书放在那儿。

柏多明我点头,也看着她,看她扎成马尾的头发被风吹扬,与红色的羊毛围巾缱绻难分,她包里在黑色裤装里的长腿,优美地斜倾在他身旁,美妙而引人遐想。

“这里太冷,”他突然说。没能让女人穿裙装,露出优美的小腿肚、纤细的足踝,真可惜……“你还习惯吗?”真像好心的关怀。

白霭然笑了笑。“天冷,人不冷。大家都对我很好。”连他,也让她感受到友善了。

“是吗……”柏多明我淡笑,眼神缥缈。

他的笑容很浅,可白霭然还是注意到他笑时,细长的眼尾有种特殊勾纹——不是鱼尾纹——很迷人,应该是人家说的“桃花勾”。她想,他对付女性,很有办法巴……

“柏!”才恍神,马上有个女性嗓音唤道:“柏!你在上面吗?”一名与他穿著相同制服、薄削短发压在贝雷帽下的女子,站在花园,仰头看着他们。

“我在这儿,雅代——”他唤女子的名,道:“有事上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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