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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恋 第8页

作者:岳靖

这事过后的连续几天,他没再来找她。从早上到晚上,他都没有出现在她家。午休时,她去了绿草谷地,见不到他躺在草地上看书的身影,幽谷静静,蝴蝶还在飞舞。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她独自吃完晚餐,早早就寝,一碰着枕头,她的眼泪竟哗哗地流个不停。她床边桌上的浮雕小瓷罐,里面装着米粒,是用来喂鸟儿的。他知道她房间的老虎窗外,常有鸟儿飞聚,某天从主宅带了这瓷罐来……

清早,他坐在窗台喂鸟儿,让啁啾的鸟鸣,唤她起床。

“多闻、多闻──”

祭前禈将浮雕小瓷罐放回床边桌,熄掉夜灯。朝阳从窗边爬上她的床铺,贴映着她的被单,她熟睡的小脸一半埋在枕头里。她一向不贪眠的──往常,只要他喂完鸟儿,她一定会醒来,笑着跟他道早安。

一个星期不见,祭前禈不知她早起的习惯是不是变了。“多闻──”他坐上床缘,伸手抚开她颊畔的长发,低声地叫着她的名。“多闻,起床了。”

多闻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碰到他,才睁开眼睛。

“昨夜太晚睡吗?”他想收回停留在她颊上的手。

她突然拉住他,坐起身,嗓音虚弱却明显急切地说:“你去哪儿了?”

他被她紧握的大掌,几乎贴在她胸口,彷佛她怕失去他。祭前禈盯着她水亮的美眸,心头涌起一股热潮。

“妳有事找我吗?”他低哑地问。

“你好几天没来……”她低垂眼眸,没再往下说,柔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我去野营了──”

“你下次野营,可不可以让我加入?”多闻想也没想就插了这句话。

祭前禈竟然点了头,说:“我在妳父亲的吊脚楼工作室书架上,拿了几本旧工程数据地图,按图找到岛上最早的一座花园,那里有一个温泉池,水很清澈,以后妳去那儿练习游泳,就不怕着凉。”

原来他那么多天没来,全是为了她。多闻眨眨眼,对他笑了。“今天、明天不用上学,我可不可以现在去?”

“嗯。”他也对她露出笑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她好想拥抱他,可她没这么做,小手轻柔松开他的掌,她下床,阵阵芳香随风从窗边飘来。

“那是什么?”她看到窗台上多了一盆绿色植物。

“野生莳萝。那座花园里长了一整片,我挖一点回来种,妳喜欢吗?”祭前禈问她。

多闻回头看他,小脸闪着光泽。“我盥洗完,我们就出发好吗?”

祭前禈挑眉。“我得先回主宅一趟。”他出门七天,且没让护卫罗悯跟,母亲一定会担心。“妳和我一起回去,我准备一些东西,我们下午再出发,好吗?”

“嗯!”多闻开心地颔首,转身往浴室走去。

祭前禈带着多闻回到主宅,还没进门,先遇上主宅总管。总管主动帮他卸除肩上的大背包。

“告诉我母亲,我回来了,等会儿过去看她。”彷佛知道总管要说什么,祭前禈抢快,以高原语言对总管道。然后一手提着多闻的小袋子,牵着她走进门厅,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招呼,快步地通过中堂大厅,登弧形梯上楼。

“你刚刚跟楼下的先生说什么?”绕过长廊弯道时,多闻开口问他。

祭前禈停住脚步,回答她。“我七天没回来,我请总管先告诉我母亲,我等会儿过去看她。”

多闻点点头。“你应该先去看你母亲的,她一定很担心你。”

祭前禈将小袋子还给她,指着左侧回廊。“过了廊厅,第三道门是我的房间,妳进去里面等我。”他把房间钥匙交给她。

多闻接过手,对他微笑,说:“等我学会游泳,你也教我高原的语言好吗?”

祭前禈深深凝视她半晌,微微点头,转身走向另一边回廊。多闻看着他的背影,纤指模着手里的钥匙。他的钥匙圈很特别,是一条龙项链,有两颗红亮的宝石,宝石绽放的光芒映入她眼帘,她手心交迭,爱惜似的握在胸口,走到他说的房门前,准备开门。

“姊姊……”一个娇女敕的声音传来。

多闻循声转头。长廊底的转角,有一张甜美的小脸探出来,接着,小小的身子慢慢移出墙角。

“姊姊,妳是谁?为什么要开前禈哥哥的房间?”六岁的祭家么小姐──祆儿,眨巴好奇的双眸,走到多闻身前。

多闻抽回刚插进门锁的钥匙,垂眸盯着小女孩。

“我是祆儿喔!这是前禈哥哥的房间,他不在里面,我看到他去妈咪那里了──”小手拍拍门板,又指指长廊另一端,她好心地解释给漂亮姊姊知道。

多闻看着小女孩的脸蛋。她五官明亮,像精致的搪瓷女圭女圭,微鬈的发质跟某人一样……

“妳刚刚说……这是谁的房间?”多闻的嗓音轻之又轻,飘飘忽忽地。

祭祆儿偏着头颅,更进一步说明。“这一间是前禈哥哥的,隔壁是始禧哥哥的,再隔壁是冠礼哥哥的──”拉着裙襬,小身影在三间房室门前走来走去。“姊姊要开前禈哥哥的房间吗?”她回到多闻面前,扯扯多闻的衣袖。

多闻一震,手提袋掉落地板。祭祆儿蹲,翻着从袋子掉出来的素描簿。

“欸──好多前禈哥哥喔!”祭祆儿发现宝般惊呼着。“还有一张元祠小堂哥耶……”

“祆儿──”

“妈咪!”小女孩捡起素描簿跑开。“妈咪──妳看──那个姊姊画好多前禈哥哥!”

多闻沉沉地呼吸,身子微微颤抖,她知道有一抹阴影正快速朝她而来。她已经想不起时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画那个“前禈”,而是画出一张又一张的他……是一个星期前吧,他突然不来陪她吃饭,揪中她某根脆弱神经,让她每晚坐在画图桌前掉泪画着他……是一个星期前吧……不,应该更久,更久没错──否则,怎会有那么多张他的画像在她素描簿里。

“多闻……”祭前禈来到她身边,低唤她。“多闻──”他伸出手,但没碰到她。

多闻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对着他。“我想回家。”她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但他感觉她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祭前禈看着她许久,握了握拳,说:“我送妳。”

多闻没再看他,机械似的往前走。他的母亲和妹妹坐在廊厅窗边看她的素描簿,他牵着她冰冷的手,走另一边廊道。她没拿回自己的素描簿,也没捡掉在他房门口的袋子。

回家的一路上,他走了快捷方式,路途却很像更遥远。没有交谈的车厢气氛僵凝,天空开始下起雨来,雨滴斜溅在车窗,她木然地靠着门,孤影映在玻璃上。

车子到达圆形广场时,雨势大得出奇,祭前禈回身拿伞。多闻猛然打开车门,径自下车,跑向木屋。

“多闻!”他大叫,跟着下车,冲过雨幕,进入多家。

她把自己关进房里。他上楼敲她的房门,她从不锁房门的,现在却锁得牢紧。

“多闻,开门!”祭前禈浑身湿透了。

“你走吧!”多闻倚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长发滴着水。

“妳听我说……”

他的嗓音穿透门板。多闻摇头,握拳的双手始终没松开过,脸上的水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觉得我很蠢吗……当着你的面,前禈长前禈短……”

他听到她虚弱的声音,抑下心头的揪痛,贴着门说:“我并没有另编姓名骗妳;妳从来不问我的名字,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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