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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恋 第15页

作者:元玥

“华容?”——花容?!老天节已经在她的脸上开了个恶毒的玩笑,她爹娘又为什么取了个戏弄的名字?这胎记……知道自己张大的嘴,呆蠢而无礼,可就是合不起来,知道直视胎记的目光,吃惊而失态,可就是就是转移不开。

“这名字是我娘取的,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取好的。”——看来这公子倒是善良。直视她的目光是有些无礼,却没有恶意,至少不带嫌恶恶心之情。

“喔。”岳瑁努力挤出个发音,却转不开目光。

对上他的眼,她毫不避讳的谈起脸上的焦黑。“公于对这胎记好奇吗?”

“啊……”茶杯泼洒出去,他一时慌了手脚,直觉比方才更难堪。

“没什么关系的。”她替他扶正茶杯,俐落地抹擦翻溅的水,嘴角还是那抹笑。“我出生时娘就死了,爹为了避开人们对这胎记的嘲弄,才从长安搬到这的,前几年爹也过世了,这世上就只剩这胎记跟着我了,怕比爹娘还亲呢!”那笑容还是忍不住逸出叫人心软的酸。“人看它丑,我倒是不在意。”

她不在意,只是有些淡淡的遗憾,想起了爹娘。

她说得轻描淡写,反倒教他心理更难受,牵动他对她的怜惜,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他也是被烙下印记的人,老天在她脸上烙下那片焦黑,也同样在他身分上烙下永难翻身的印记——他是侍妾的孩子。

他们同样都为了这烙记遭人嘲弄,想来她受的苦不比他少。

他月兑口:“美丑是天生的,有些人长得好看,心里却是不堪的丑,他们比起你的胎记,不知教人恶心多少,你有一颗我见过最美的心。”初识不久,这话稍嫌亲呢的不知分寸,可一时激起的信念单纯,就是怜惜,不愿看她笑得酸。

手一僵,华容看了他一眼,心中满出的是一股暖柔。

类似的话语她是听多了,可从未自其中听到这样真切的情意。大多数的人都只是说些虚幻浮滥的应酬话,她不计较人们只是虚应故事,因为即便是虚应故事,也得花力气的。

必于美丑,她已无动于衷,可他竟比她还要慷慨激昂,还要愤愤不平。其实她不过是随口提提,他不需为她不平的,真的不需要的。

可……竟然有人为她脸上的胎记激动,她的心暖得松软。

“谢谢。”她重新为他倒了一杯茶。“其实美丑这事,我看得淡。”唇畔的笑也淡淡。“相貌是天生的,美丑才是人给的。”人们都会评判她的美丑,却少人同她谈论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告诉他关于美丑的想法,话说起来可能有些无聊,可她就是想说给他听。

“『庄子』齐物论,不是有言:『毛樯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乌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人们心中的美人,动物却是避之唯恐不及。人有人的眼光,动物有动物的标准。我长得丑,不过就是不合人们对美的观点罢了!”

想知道能不能找到个懂得自己的人,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其实就算他不理解也无所谓,至少他倾听的神态是认真的,已足教她感动了!很少人听她说话时,眼睛还敢直视她的脸庞。

他笑了。“你真是豁达!”她的豁达,反教他原先对她的怜惜,显得有些多余。原来可怜的人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背着侍妾之子的印记,叫那烙痕烧得烫。

羡慕她的怡然自得,羡慕她无视于脸上的胎记。是这样的原因吧,教他移不开目光。

她也笑了,放心的笑了。“其实我不是豁达。我只是很认真学着让自己开心罢!”她模着自己的脸。“我改变不了这长相,只好改变我的想法。找个让自己开心的想法,这想法称不上豁达,只是让自己开心罢了!”

她的话向来不多,从不知道和人说话也可以这么开心的。

“公子大名?”把他当成朋友了!

“在下岳瑁,山岳的岳,玳瑁的瑁。”这女子总有叫他吃惊的想法,好……好特别的姑娘。

“岳瑁?”她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我叫华容,你叫岳瑁,合在一起就是花容月貌了,合该让我救你的!”这名字又让她心上多了几分亲切,灿烂的笑靥,盛开春花。

“是啊!”焦黑的胎记灼烧不了唇畔那朵花,忘情的笑容,仍教他的心不小心地漏了一拍。

☆☆☆

华容对岳瑁照顾虽是周到,仍很少同他说话。幸好岳瑁平常也不大说话,所以能悠游自若地享受偶来的淡淡笑容和弥散的隐隐药香。这天身子比较轻快些,连精神也开朗许多,他便提笔写了些几首诗。

放下笔来,摊开纸张,他朗声吟读。

温润的声音,打断吟诗声。“岳公子好兴致。”华容走进屋内,手上抱着一堆衣物,淡笑盈盈。

放下衣物,凝眸探问:“可以看吗?”

“当然!”从上次谈话中知道她是聪灵秀意的。

她的每个动作,都教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即便只是接过纸张,她的态度仍是温雅从容。欣赏她莹亮一眸春水,细细品读的神态。忍不住想从湛然星目中看出一些她对他的好感以及崇拜,他对自己的文采有绝对的信心,就算是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也不曾小戏他的才情。

秀眉轻锁。“公子今年应试的可是进士科?”将纸张轻轻放下。

“嗯——”不知她怎么看出的。“怎么了?”没有忽略她那微皱的眉头。

浅笑。“人说『二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省试十余科,其中以进士科难度最高,以公子这样的才情,自当以进士科为目标才是。”

考官有眼无珠。”脸色暗沉下来。

“好说!』扬起的嘴角,藏不住得意做然。“可恨那主考官有眼无珠。”脸色暗沉下来。

“是啊!”声音细微。

敏感的察觉到不对。“你不相信?”薄怒道。“要不是那些考生私通关节,造请权要,我怎么可能落榜?”

“你误会了。”她温温地笑着,让他觉得陡然张拔的怒气,有些可笑。“公子文采斐然,体貌丰伟,莫说只是通过省试,取得出身,日后吏部复试『身、言、书、判』谋得官职也是轻而易举。”

燃上剑眉的怒气消褪,他不愿让人看轻,尤其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原以为她是懂他的。

“只是……”她停了一下下,有些迟疑。“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请说。”本能的凝肃着眉。

她浅浅笑着,想以笑容软化岳瑁莫名的敌意。“这几天,我为公子诊脉,由公子的脉象看来,公子长年郁结在心。”

剑眉上扬,像是两把利剑,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看穿窥伺。

春水一暗,却仍缓缓吐着:“原先我不知这是什么原因,可我刚才读公子所作之诗,才猜出其中一二。公子胸怀奇才,却常叹怀才不遇。日后公子纵然得以金榜题名,也未必是福。繁华若梦,宦海沉浮……”

“够了!”他暴喝。“你懂什么?”他不是贪恋富贵,却不可不求功名。功名对他太重要了,这是他翻身的台阶,是他一扫前怨的利器。

瘦弱的肩颤动了一下,清秀的睑旋即恢复那一抹淡笑。“是啊,我懂什么。”笑容依然清浅,却反勾成一股淡淡的酸苦。

早猜到他可能有的反应,却还是想提醒他,以一个医者、一个朋友的身分。

知道刚才那火发的凶狠,他却不知道怎么收回,只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笑。

“您从不笑我是乡野间粗鄙的女子,我又怎好议论您富贵功名之图,毕竟钟鼎山林人各有志,方才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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