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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事物的背后 第8页

作者:言妍

“政府迁台都十三年了,我们应该信任台湾的基础教育,瞧御浩不是很优秀吗?”爷爷总说。

但愿这次受伤,不影响即将来到的重要考试,他不能让爷爷失望。

病房内的气氛愈来愈沉闷,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只留远处几声滴滴答答。

蓦地,有人以不太标准的国语嚷说:

“啊!真的耶,真是李家小小姐呀!小小姐没忘记我阿春吧?四年没见了都长那么大了,好漂亮呀!”

御浩睁开眼看到一位穿粗衣布裤的中年妇人,正以粗糙的双手亲昵地挤拉李蕾细白的膀臂。他暗数着秒等骄慢的三小姐发火骂人,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嫌弃挣月兑,还露出笑容喊一声“阿春嫂”。

那笑带着明显的真诚,使李蕾瓜子脸和杏眼儿都像蒙一层蜜似的恬亮起来。

哦,这洋女圭女圭还有感情呀?

阿春兴奋到无法自己,叨絮不停说:

“在妳家不做以后,我就到邱院长家帮忙,有时会在菜市场碰见阿娥,说妳爸爸又升官了,妳大姊又生个女儿喽……我几次想去偷看妳,又怕妳妈妈和姊姊生气……最记得妳小时候可爱的样子,五、六岁扎着两条小辫子,整天坐在厨房门口跟我讨东西吃,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今天碰到妳真欢喜呀,要不然再过几年走在马路上都不认识了!”

此时门外出现一位黝黑壮实的男孩子,御浩先喊出来:“廖文煌!”

廖文煌是他高中隔壁班的同学,两人常在学校走廊相遇,也打过几场篮球,是功课不错的本省人,但因属于不同的交友圈子,只在各自的社团中活跃着。

“小小姐还记得文煌吗?我大儿子。”阿春抓着男孩的手臂,推向李蕾说:“他去过妳家几次,妳还送过他一大袋弹珠和几本故事书,他都还留着哩!”

李蕾的印象很淡,但的确有个爱看书的男生常留连在她的书架前。那些美国童话、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从架子上失踪,大约都与他借而不还有关,她从未费心追究,反正书还很多,少几本亦无差。

廖文煌神情颇为尴尬,向李蕾轻点个头,再对头裹纱布的御浩说:

“你怎么受伤了?很严重吗?”

“去撞到……呃,花架,情况还好。”这理由讲了都有点心虚,御浩苦笑两声。“就怕这一撞,把脑袋里念的书全撞掉,七月联招榜上无名就惨了!”

“凭你的实力绝没问题,即使蒙着眼也能考上。”廖文煌真心说。

“谢谢你的打气,还剩一个多月,我们彼此加油吧!”御浩礼貌说。

阿春又不舍地挨着李蕾聊以前种种,直到医生进来说御浩可以回家了。

外面天色全黑,三轮车走在依然湿漉漉的马路上,御浩好奇问:

“阿春嫂在妳家帮过佣吗?没想到妳对佣人还挺好的,她至今念念不忘。”

她瞪着他--没想到?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没看妳对人友善过,以为妳是爱发小姐脾气的人。”

“阿春嫂真心对我好,我当然对她好。”她又补上一句:“对我不好的人,我当然不友善。”

“那……我有对妳不好过吗?把我打个半死,又认为我活该,连丝毫歉意都没有,这好像有点深仇大恨了,我以前得罪过妳吗?”他一本正经问。

车内两人距离又很近了,恰恰一盏路灯照进来,让她及时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惹逗光芒,向来老成持重的他也会开玩笑吗?

御浩确实是开玩笑的,由她对阿春嫂的态度,看来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的任性女孩。他再一次尝试说:

“如果妳肯说对不起,我就对外宣称这头上的伤是我自己撞的,怎么样?”

“随便你怎么讲,我不在乎!”她脸突兀转开。

御浩全然不知这小女生对他怀有复杂的心思,只觉得李蕾情绪阴晴不定、翻脸如翻书,虽然他家也有个十六岁青春期的妹妹,但也没有这般难以捉模,彷佛心里住着不同的人,转身就可换张脸。

她现在才十四岁,已有五秒钟换表情的功力,长大后怕更不得了,可在社交圈称后了吧?

李府里取鞋归来的李蒨看见地板的血迹和混乱,以为妹妹遭遇到什么不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正要冲去拨号报警时,佑钧打电话来,询问御浩在书房念书的情况。

李蒨一时心情起伏太大,脑筋转了半天,才拼出“御浩和小蕾在一起”,但他们怎么把餐厅弄得像血腥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人又在何处呢?

她差不多是站在大门外等的,每有行人或三轮车经过,都要向前多看两眼。

总算有车子停在九号门口,先下来的是一切如常仍穿着早上白绣花领衫和天青色背心裙的李蕾,另一边则是头包厚厚纱布?白衬衫沾血的御浩。

“怎么了?我起码急老有十岁了,我的御浩少爷,你的伤是哪里来的?”李蒨在灯下看他的额头,并焦虑地问。

李蕾一旁竖起耳朵,十指拙在身后紧绞着,也想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若他实话实说,害她掉入地狱般的生活,她会恨他一辈子。

“都怪我不好,走路太急了去撞到花架,幸亏小蕾及时回家,送我到医院包扎,现在没事了。”御浩按最先的意思,自己揽负全责,把事情单纯化。

虽然他的“幸亏”二字听想来怪怪的,但李蕾手指已放松,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哈!她赢了--她当然不会想到是御浩敦厚个性使然,不是因为她。

李蒨由餐馆叫来猪肝面和小菜,替御浩补血补气,冉请王府司机来接回去。

自此,一直到御浩上大学,两人都没再见面。

不曾关心过联招的李蕾,这年仔细看了放榜名单,确定御浩考上理想的学校科系才松一口气,至少没打笨他。

也发现,那个廖文煌上了同一所大学。

花架打人事件后李蕾有了小小的改变,她对学校课业突然用功起来了,虽然成绩不是拔尖,但直升高中部时排名还不错,另外还央求找老师学西画--因为小女生的心警觉到了,御浩这么聪明优秀,她也不能看来太笨或太差吧!

每每回首看这些少女岁月,有如活在漂亮画片中锦衣玉食且无忧无虑。

但“每个美丽事物的背后都有着某种痛苦”,愈是耀眼的美丽,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愈大。

第三章

雪往北方融退。

天地月兑去掩覆的白色外衣,太阳试图穿透厚厚云层,但多半时候仍是阴凄寒冷,生命的这一季冬天似乎特别长久。

年轻女孩们围坐在壁炉前,已经读了整个上午的圣经了,语言一次次鞭笞着稚女敕脆弱的心灵……每个人都愚昧无知、都需祈求原谅、都要虔诚赎罪。

最后祷告时,大家止不住地颤抖低泣,更有人歇斯底里地趴在地板上尖叫狂喊,彷佛魔鬼来了又去。

她害怕这景象,奔回自己的房间,蒙着头想避开那声音。

不知什么原因/我如此忧伤沮丧

一个历经许多季节的传说/使我无法平静

是谁在她耳旁念着海涅的诗,那关于莱茵河上以歌声魅惑船夫的罗蕾莱?

那写满背叛和死亡的情伤故事,是谁在她十六岁下了咒语--

宽长的落地镜里,照出两个美丽的白衣少女。

冷不防地,镜旁的圆形灯喀闪一下灭掉,镜中人变得暗淡不明。

“这是什么烂饭店呀,灯居然会坏掉?”右边较高的女孩以清亮的嗓音说:“妳家有先派人来检查吗?饭店人员不盯紧一点,他们都马虎办事,事到临头再来出一堆纰漏,像上回我爷爷的寿宴,我们连一根螺丝钉都要亲手测过,更何况电灯这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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