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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灵 第21页

作者:言妍

已经变成兄妹斗嘴了,这实在不是好地方好时间,每个人都累摊了。

“今天晚上晴铃跟我们回台北。”纪仁命令着。“建彬,你先到车上等,我和雨洋说两句话。”

风波暂时结束,晴铃偷看雨洋一眼,他盯着自己的灰破鞋子,像在专心研究,任何人来去都不相干。他这安静低头的模样,还有荒远小镇夜半时分老旧旅舍狭窄房间昏暗灯光,以后留在她的记忆中良久良久。

想起时,彷佛,彷佛是一场很哀伤很寂寞的梦。

晴铃到隔壁房间拿皮包时,秀平已坐起身。

“我阿姨来了,我得先回台北。”晴铃挤个笑容。“妳睡吧,明天车拖上来,范先生会送妳回家的。”

这三夹板隔音并不好,秀平早被吵醒,零零碎碎听了一些。这一天旅行下来,晴铃和雨洋之间的言谈举止,相吸又相斥的互动,已经多次令她纳闷。如今在外过夜,邱家陈家匆匆赶来,必有其缘由,她也不便过问,只叫他们一路小心。

晴铃轻轻合住门,在走廊迎上等着的惜梅的目光。

“阿铃,老实告诉阿姨,妳和小范发生了什么事?真的就只有妳说的那些吗?”惜梅女人心细,不安感难除,压低声音问。

“就一般朋友,像范老师、秀平,雅惠一样呀!”面对阿姨的焦虑与关爱,晴铃有口难言,避重就轻。“做朋友不行吗?”

“小范坐过牢,妳晓得吧?”惜梅注视她的眼睛说。

她垂下眼睫,点一点头。

“晓得就好,妳已经工作几年了,不要还是那么单纯,偶尔有些心机和计较,人才不会吃亏。”惜梅语重心长说。

单人房内,纪仁和雨洋各坐一边,清楚地听到夜风刮过屋顶。

“邱先生,真的很抱歉。”雨洋不再无表情,苦笑说:“您冒险收留我,我却给您造成这么多的困扰。”

“困扰都在预料中,只是没想到是晴铃。”纪仁幽了彼此一默。“我明白你是无辜的,一定是晴铃去劳烦你。你刚才几乎都没讲话,晴铃说的那些,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雨洋沉默一会才回答:“没有,晴铃小姐说的就是。”

“晴铃是个善良的女孩,但常常也很任性。”纪仁说:“从小她要做什么,总是想尽办法达到。有时我们都很讶异,她长在父兄权威重的家庭,是怎么避开那些阻碍,完成她要的每一件事?”

“晴铃小姐很有毅力。”雨洋脑海浮现她的身影,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却担心她会惹出更大的风波。建彬不会轻易罢休的,或许还会闹回新竹,晴铃也绝不妥协。”纪仁说:“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要有心理准备,一不小心就可能发现自己在暴风圈之内。”

“邱先生,我要离开了。”雨洋乘机说。

“离开?但范老师呢,你不是需要照顾他吗?”纪仁很意外。

“我二哥好多了。本来我也只计画待到年底,现在警总方面放松监视,正好是机会,二哥也鼓励我早日月兑离过去的阴影。”雨洋停一下又说:“我风风雨雨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来个暴风圈,还怕邱先生也弄了一身湿。”

纪仁想想,定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说:

“也好。不过很可惜,我真的很欣赏你,尤其我们都爱诗,很难得呀!绍远还打着如意算盘,未来想借重你的机械长才帮他去高雄扩展工厂,他就可以多在台北陪老婆,这下他可真要扼腕了!”

雨洋感到汨泪的温暖,是艰困险阻人生中少有的,珍贵无比。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以欺瞒之心,将自己的不祥和妄念,带入对他有恩的邱家。

表指清晨六点,黑蒙蒙的,东方的天空像一条翻不了身的鱼,不见肚白。

他也两日不见晴铃了,自从小镇那一夜。

说是请假回新竹。才明白,他有多期盼厚重的窗帘掀起,那清脆的叫喊,那盈盈的笑脸,那黑暗中的一盏灯,那细洁如雪的果足,那为他流泪的眸子……

提着一袋行李,在封死的后窗前站一会,他走过了白千层,走出了榕树区。

永别了,无情最好。诗人说:

不要向我要影子

怕我心上的剑,也会刺穿妳

第五章

无情比较好,多情痛苦多。

晴铃坐在宿舍后窗台,面向荒僻的院落。又是春天季节了,杜鹃花开得红粉灿烂,一朵朵风中摇曳,似在向高矗的白千层诉情。

白千层呢,年年新皮旧皮披挂,恋恋不去的沧桑,像满怀心事的流浪者,有人叫它“相思仔”,又为谁相思呢?

雨洋不告而别五个月了,恰恰是他们相识时间的一半,真正相聚短如一瞬,分离却如此长。她轻抚身上蓝色浮暗花的圆裙,是和雨洋吃水饺那次穿的,还沾着那日的味道。知道他对蓝最敏感,其次是白,雨洋不曾明说,当心心念念一个人时,自然就会有类似的灵犀。

牢狱是原因吧!阴暗之地看不到天空,就害怕明亮刺眼的颜色。最初他总是闪避,慢慢习惯了、接受了,甚至有些愉悦,最后还是离开,如来时一样突然。

现在她已迷惘混淆,所有的心念是否皆魔障式的自作多情呢?

记得小镇归来她请假回新竹,确定大哥没有胡乱告状之后再返台北,发现人去屋已空,怔愣了好一会,直觉是因为她才迫使雨洋离职的。

“与妳无关,不都说清楚是误会吗?”纪仁说:“雨洋离开是早计画好的,他在永恩当司机本来就是暂时的工作,现在他堂哥好多了,他也放心走了。”

那么巧?她才不信!晴铃不好辩驳,只有问:“他去哪里?”

“不晓得,他没有提。”纪仁回答。

接着,她又冒寒天细雨到范老师家打听消息,以手中的《零雨集》为借口。

“奇怪,他怎么会忘了带走呢?”咸柏明显的纳闷,但很客气:“我目前还没有他的住址,妳先放在我这里,我会寄给他。”

当然不行!那岂不连最后的联系都断了?晴铃迅速转动念头说:

“不!我也还没有看完,等小范先生联络了,我再亲自寄还,顺便向他道谢。”

结果,据说雨洋一直居无定所,因此她也从未拿到住址。

她很肯定范老师隐瞒实情,如同其它人一样,想在她和雨洋之间放个高高的屏障,横阻一切他们可能接触的机会。这样的天涯茫茫无计可施,她一个年轻女子又能如何?有时她气得哭,更多时候恨起雨洋来,男子汉大丈夫要走也光明磊落走,又何必偷偷模模呢?

总之,她没有如众人期望般逐渐淡忘与雨洋的那段插曲,反而愈压抑愈回弹,情绪滚雪球般累积。上星期的一次探访中终于受不了,她对咸柏说:

“范老师,请不要再骗我了!你和雨洋感情最好,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只不过要还书而已,有这么难吗?”

“只是还书吗?”咸柏变得严肃。“陈小姐,妳到底对雨洋了解多少?”

“很多,很多。”她一件件说:“包括他坐过四年牢,大学时代与自由主义一派走得很近,你们军中十兄弟和叛逃的事,还有他爱吃的蕃薯汤圆、抽丝粉……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是太多了!咸柏听了吓一大跳,雨洋八成在狱中太久了,一点女人柔情就上崩瓦解,几乎把整颗心掏出来到丧失理智的边缘,难怪要走得如此匆忙狼狈,不是三番两次警告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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