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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第23页

作者:言妍

“不!我不懂什么叫爱……”她摇头,又哭了。

他轻轻抹去她的泪水,温柔地问:“那么,你说,你对夏训之有过这种‘歉疚’的感觉吗?”

“我对他没有印象,怎么会有感觉呢?”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说。

“这就对了!”宗天说:“我也不许你对他有那种感觉,更不希望你对他的感觉超过我!”

湘文感到极其疲倦,那些你的我的他的,就像一团团丝线,处处在打死结,她喃喃地说:“我这样‘失踪’,生死不明的,我爹娘一定很难过,尤其是我娘……”

“湘文,你老顾念你的家人、夏家人、我家人,为什么从不顾念我呢?”

他拥她入怀,在她耳旁说:“为自己而活吧!去掉封建的高墙,解除八股思想的桎梏,做个有血有肉的人。唯有你真正幸福快乐,你爹娘才有永远的欢笑可言。”

他的膀臂是如此有力,又如此温暖。那一瞬间,所有的羞涩不安都消失在某个角落,彷佛她和他的耳鬓厮磨是天经地义,和他的肌肤相亲是理所当然。

她如一条迷途已久的舟,划入属于她的港湾。

“反正你是不会放我走了,对不对?”她低声问。

“放你走绝对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宗天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对未来已有完整的打算,我们先到上海结婚,再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行医、你刺绣,咱们可以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或者徐州也不错,我在那里待过一年,认识医院的传教士……”

湘文静静的听着他叙述,由求婚及私奔的提议,到今日的抢亲之举,说实在的,她还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他聪明、积极、勇敢,是男人中的男人,是女人倾慕的对象。

但他到底爱她哪一点呢?她有疑惑,却不敢问。

※※※

几个时辰过去,湘文渐渐习惯宗天在她左右,他们能够如朋友般聊天,也能够像爱侣般对话。

这段时间,是湘文有过的最美妙经历。

太阳落在山后,暮色由窗中漫进。外头几只鸟雀飞起,宗天到门外探探,看见水龙由小径跑来。

“怎么样?外面的情况如何?”他急急的向前问。

“不太好。他们到警察所报案,还四处张贴寻人告示。”水龙喘一口气说: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抢的新娘和卢督军有关?”

“这有何差别?”宗天不在意地说。

“差别可大啦!”水龙面色严肃地说:“这位卢大帅有的是枪枝大炮,他的话就是法律,你今天抢了他外甥的新娘,不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吗?”

“别担心那么多,他抓不到我们的。”宗天自信满满地说。

“你别太乐观。现在他们已经派出警察,封锁水路各个通衢要道,务必要找到新娘。我看,你大概连这座山都出不去了。”水龙依旧愁容满面。

湘文闻声出来,恰好听到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脸吓得煞白,扶着门框问:

“警察都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抓到你……”

“不会的,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宗天走过去,揽住她说:“他们封锁水路交通要道,我们就自己走出路来。我闯荡江湖多年,这一点阻碍还难不倒我。”

他说得轻松,但湘文仍是满脑子他被擒后的惨状,表情僵硬极了。

突然,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而且似乎不只一人。宗天机警地将湘文推入门内。

水龙望两下说:“是小潘啦!”

然而,进到眼帘的,除了小潘,还有一个是他们很意外见到的人,就是三个人的师父秦鸿钧。

秦鸿钧的一张脸非当地难看,整个嘴角下垂,很明显的火冒三丈。一旁的小潘则唯唯诺诺,一副已经被修理过的样子。

宗天还来不及招呼,健步如飞的秦鸿钧就一巴掌过来,打得他往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我这一掌是以叔叔的身份,代替你爷爷及父亲教训你的!”秦鸿钧气愤难当地说:“我知道你偶尔爱耍小聪明,爱率性而为,但没想到你竟会堕落到去抢别人的老婆!”

“是谁泄密的?小潘,是你吗?”宗天咬着才说。

小潘头还未摇,秦鸿钧就说:“是你远在汾阳的爷爷通知我的,他要我阻止你做胡涂事,但我还是慢了一步!”

“爷爷怎么可以出卖我呢?”宗天忿忿地说。

“他不是出卖你,他是怕你身败名裂,惹来杀身之祸!”秦鸿钧暴跳如雷地说。“抢亲之说也是爷爷先提起的,他说祖上有这风俗,我才会放胆去做。”

宗天辩解地说。

“不要把什么事都推给别人!”秦鸿钧越过他,直指立在门边的湘文说:

“你闯了那么大的祸,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人?”

湘文早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手足无措,秦鸿钧的暴怒,宗天的血,把她内心已有的平静完全打破。此刻,若非宗天扶住她,她可能再也站不住了。

“这小小的女人,恰巧是我最心爱的人。”宗天态度顽强地说。

“你最心爱的人?那么你爷爷,你爹娘呢?亏他们养育你成人,你又置他们于何地?”秦鸿钧眼珠子都快瞪翻了,“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本以为你年轻有为,是我们秦家的希望,哪晓得你是沉迷于的窝囊废,彻底的浑球,压根没有出息!”

“不!宗天不是那种人!”湘文忍不住说。

宗天阻止她,强作镇静她说:“师父,我今天才明白,你平日高唱民主革命,其实骨子里仍是旧社会的人。我抢湘文,是对封建婚姻的挑战,是对自由进步的一种追求;我抢亲,和打倒军阀、推翻专制没两样,绝非你所说的窝囊、浑球或没有出息!”

“你还敢狡辩?”秦鸿钧这回气得连胡子都翘起来了,大骂:“我要你革命,是男儿志在四五,一心为国为民,但你却革到女人身上去了!若你还执迷不悟,不过是商纣、夫差、吴三桂之流的裙下人物,使叫众人嘲笑而已!”

“你们不要再吵了!”湘文再也无法承受这些侮谩叫骂,她跨前一步,难过地说:“秦师父,一切都是我的错。宗天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都是我害他的。”

“是的,你害他,而且会很惨很惨。”秦鸿钧把目光转向她说:“你很清楚夏家和卢督军的关系,现在事情已惊动到大帅府。巧中之巧,前一阵子浙江才发生一宗火车劫案,大家现在都把这两件事连在一块,认定土匪是同一批人。

如果宗天被抓到,只有枪毙一条路!”

湘文睁大了眼,彷佛听到砰砰的枪响声,腥红的血漫漫而来。

这后果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也恐怖得多,她不能忍受宗天的死,绝不能……

“湘文,你别听我师父的,他们绝对抓不到我!”宗天拉住她的手说。

“我还没说完呢!”秦鸿钧的语调更冷酷,“万一你被逮到,查出和我的关系,还会牵累到南方政府。湖北兵变方过,整个长江中上游及西南方都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才站稳的军政府又危机四伏。好在我们还有沿海各省,尤其浙江的卢督军与我们颇友好,倘若你把他给得罪了,革命大业也就毁了一半了。”

湘文挣月兑宗天的手,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原封不动的将你送回去,再请你务必保密了。”秦鸿钧看她一眼说。

“我会保密的,我死也不会说出来。”她急切地说。

“不!你不许回去!”宗天激动地抓住她说:“抢亲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关卢督军,不关火车劫案,更对南方政府没有影响,你不要听我师父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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