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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合欢 第14页

作者:言妍

“送酬金是惯例吗?”璇芝短短问一句。

“不是。”

克宇说:

“只因为你不是学生会的人,我们有些不好意思,所以……”

“既非价例,我就不收。”璇芝摇头说。

“可是……”

克宇灵光一闪的说:

“那你就加入我们学生会,如何?我们正需要你这种人才,大家都会很欢迎你的。”

然后和牧雍常常见面吗?璇芝的脸色有些发自,更紧绷着身子说:

“我没有空。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她不等克宇反应就走回宿舍。

秀仪笑着对克宇说:“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哟!”

“瞧她长得和书中美人一样温柔婉约,怎么脾气如此孤傲呢?”克宇望着璇芝的背影说。

“嘿!这是我第一次听你称赞女孩子,看来你还解点风情嘛!”秀仪故意糗他。

“我不只解风情,还可以下评论说宁欣像朵傲冰赛雪的寒梅,足堪当你们女师的校花了。”克宇发表己见。

“什么?你到底懂不懂赏花品级呀?梅花哪有牡丹艳或蔷薇香呢?”

秀仪很不是滋味地说:

“宁欣太静了,一点锋头都没有,你说她是女师校花,很多人会不服的。”

“自古以来有文人相轻,今日有女子相轻,这样的胸襟,想和男子抗衡,看来还有一段时间哟!”克宇啧啧两声说。

“你又胡说什么了?算我白帮你一场了!”秀仪跺跺脚,径自往宿舍走去。克宇耸耸肩,骑上自行车,走上沙土飞扬的路。

天色很凝重,看样子又快下雪了,想到雪,他心中就有那朵梅的身影,宁欣是不活跃,也不锋芒毕露,但即使是静谧无声,她仍然是无限动人的。

※※※

搬完最后一趟书,牧雍总算完成乔迁的工作。这是四合院里最安静的角落,前有大槐树遮着,后面一堵高高的红瓦墙,不闻人声,正适合心无旁惊地写他的论文。

以前牧雍住宿舍,每日每时总有来来往往的朋友,加上前半年的娶妻风波和学生运动,他的学业荒废不少,教授们就警告他,若打算留学欧美,就必须加强实力。

辞掉学生会及社团的工作似乎仍不够,所以他干脆搬出宿舍,有点要闭关苦读的味道。

花了大半下午清理书籍和讲义,一份油印爸版的底稿滑落出来,那端润秀致的字迹,一下子便吸引住他。

若对字有所谓的一见倾心,那他初见这份稿子时,就是那一种感觉了。

他真没想到这是出自宁欣的手笔,她果然不是个寻常女子,他一直以为她是一般的乡下姑娘,她却到北京来读书,如今看来,她也是出自大家,学养丰富的才女了。

若是字如其人,她应是冰雪聪明又温婉细腻的性情;以容貌而论,是楚楚娇柔,我儿犹怜;但真正表现出的个性,又与字中所透露出的讯息完全不同。

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呢?

他呆坐许久,字字斟酌,想看出个端倪来,直到寒风敲窗,才惊醒他的沉思。

他不禁诅咒一声,这实在太荒谬了,强留了宁欣的字稿不打紧,还常拿出来翻阅,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还说要专心研究,还说要学老僧入定的精神,结果一个女子的身影就令他心浮气躁,一张字稿就要教人走火入魔,这是他活了二十二载所未曾有的怪现象,又要如何解释呢?有什么好解释的?牧雍自问自答地想着,她反正摆明了形同陌路的不友善态度,他又何必一头热地想化解彼此间那不知名的敌意呢?

他霍地站起身,把宁欣的字稿塞到书架的最角落,再一一排起他的书籍杂志。

外头响起自行车“吱”的煞车声,牧雍打开木门,克宇就像火车头般冲了进来。

“怎么啦?是不是北洋政府的安福国会又做了什么腐败贪污的事,让你义愤填膺呢?”牧雍一边说,一边按住讲义,以免被风吹走。

提到安福国会,克宇的心镇定下来。比起国家大事,宁欣那头任务的失败,实在无足挂齿。

他笑笑说:

“没什么,只是来听听你对这一期会刊的意见,毕竟你的经验比我老到。”

“很好,很能符合新文学运动的精神,正是排斥贵族化、古典化、山林化的文学,而走向国民、写实、社会的文体。”

牧雍以前任会长的口吻说:“不过,有关北大招收女学生的事,似乎评论得太少了。”

“我们不去走访,还不知道保守派的势力那么大。他们一致反对北大收女生,说北京大学堂的学生就如点中的状元、榜眼、探花,若让女生进来,将来有女状元、女阁员,岂不有伤国体?”克宇学着老京片腔调说。

“那些冬烘先生,倒忘了从前早有女状元孟丽君,甚至女皇帝武则天的事了吗?”牧雍笑着说。

“就是说呀!他们的思想是老掉牙,却又爱磕人。学校好不容易通过让九个女生旁听,我们不敢发表太激烈的言论,以免坏了这小小的成果。”克宇说。

“咦?你的行事比以往周到许多了!”牧雍赞许说。

“还不是跟你徐才子学的。”克字笑着说。

“我说过,别喊我才子,听起来活像是前清那些食古不化的遗老。”

牧雍抗议完,又按着说:

“女青年社的那篇演讲稿,字体好,也印得好。”

牧雍一提,克宇便再也按捺不住的说:

“我正在为这件事烦心呢!说到宁欣,我真还没见过她那样的女孩子,亲自送稿酬去,她还是拒收,而且冷冷淡淡的,好象受不了和我多说一句话似的。”

听到宁欣的名字,牧雍心一动,但他仍神情不变的说:

“她就是那种脾气,我也碰过一鼻子灰,记得吗?”

“我对她十分好奇,猜她大概是出身没落的贵族世家,才那一副高高在上,孤芳自赏的模样。”克宇说。

加上她受恩不言谢、翻脸不认人,倒有这种可能,但牧雍不想再进一步讨论,于是说:

“她既然不想收就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事情的一套方式,不必勉强。”

两个学长、学弟又为下一期会刊拟妥几个大纲,见天色渐晚才散会。

克宇出门前,牧雍突然说:“宁欣的事,我来跑一趟好了。”

“你不是不管了吗?”

克宇扬扬眉,见他不答,又说:

“好吧!你比我会说话,或许成功的机率比较大些。”

“她写了那一手好字,我只是想把她拉进学生会而已。”牧雍很正经地说。

“赵秀仪说,那比推翻满清还困难,你必须有失败的心理准备。”克宇说。

“试试又何妨?”牧雍笑笑说。

其实收钱或入会,牧雍都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只不过是要找一个见宁欣的藉口,至于为什么要见,能谈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半年来,他告诉自己,汾阳太远,探视无名,所以他忍下想见宁欣的;但如今她就在方圆百里之内,又与他有小小的关联,找她就成为挡不住的冲动了。

当然,在心里,他只会承认,这是公事公办,完全不带有个人的私情或因素。

※※※

图书馆内的暖炉不足,窗全用厚纸糊上,才勉强抵住严冬。

璇芝全身缩着,用不断动脑来驱散四周的冷冽。她想起富塘镇的家,她那熏着桂花芝兰香的闺房,让她过了不知寒冻的十九载,如今彷佛成了无法归去的天堂了。

不上课的周日早晨,人并不多,每次门被推开,大家就会望一眼。当她发现秀仪在那儿探头探脑时,吓了一跳,这小姐不赖被窝,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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