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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灰亦相思 第11页

作者:言妍

“师父是什么意思?”淑真又不解。

“我只说天机,不解释天机。”师父说:“看来,今年结婚是最好了。”

淑贞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很开心地替女儿办嫁妆。惜梅原本就对哲彦有信心,但师父的话,使她更加笃定,脸上开始展露喜气的欢颜。

婚期前两个月,哲彦仍然没个踪影。惜梅只能在亲人的安抚下,耐心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午后,她和母亲、大伯母在房内闲聊,突然下人在帘外叫着:“老板娘,黄家的老夫人和姑爷都来了,说是有二少爷的消息。”

哲彦回来了!惜梅一听,欣喜若狂,忙随家人到前厅去。她一看在座的众人,面色凝重,她心又一沉,哲彦出事了?不可能的!

“是不是哲彦回来了?”淑真直接问。

“不是。”守业看女儿一眼说:“哲彦去中国东北了。”

“怎么会?”惜梅忍住激动说:“他在信上都没提起,怎么又突然跑去中国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什么时候去的?”

“一个多月前。纪仁说日本政府怀疑哲彦有间谍嫌疑,哲彦连夜逃到东北,想由东北转内陆,再到重庆去。”哲夫说。

在场的人都静默下来,一半因为震惊,哲彦怎么会去招惹这杀头的危险事呢?

哲彦反日的行为,惜梅并不意外。只是哲彦泄底亡命,纪仁为何还平安无事呢?

“这孩子真是的,书不好好念,妻子也放着不娶,跟人家去搞什么政治,搞不好连活路都没有哇!”玉满先打破沉默,哀声叹气说。

“这消息可靠吗?庙口师父说他会回来的。”淑真不死心问。

“是邱家少爷说的,他昨天才刚到台湾,今天一早就来拜访。”哲夫说:“他是哲彦的好朋友,应该不会骗我们。”

懊回来的不回来,不该回来的回来了!惜梅难过地想。

“他明知道婚期快到了,惜梅苦苦等他,他还……”淑真再说不下去了。

“纪仁说,哲彦有交代,他这一去危险重重,生死未卜,若惜梅要解除婚姻,另配他人,他绝不会见怪。”哲夫又说。

什么?惜梅气血攻心地想,哲彦以为她是怎样的女人,未婚夫在为民族奋战,她就怕死怕活、见异思迁了吗?这未免太污辱她的人格了。

“这是什么话?惜梅聘哲彦是人人皆知的事,虽说未过门,也算定了终身,哪能说改就改?这叫我们惜梅如何做人?!”淑真先抱不平。

“可是看情形,婚礼只好取消了。”大伯母春英说。

“这就是我们要来商量的。”玉满说:“前几天我去问神明。神明说,哲彦和惜梅今年不结婚,就没有缘分了。”

“怎么和庙口师父说的一样?他说今年一定要结婚,而且在端午以前。”淑真说:“否则就难了。”

惜梅和母亲对看一眼,今朝不嫁就是无缘。那六、七年后,年近二十的老姑婆,又能有什么好婚姻呢?不过做小和当继室而已。

何况她和哲彦有情,他说成灰亦相思,她怎能负他一片深情呢?他因家国,不能履行“草山盟誓”;她是女子,不出深闺,却能为他守约,成为远方的永远支柱。

“爸、妈、黄伯母,婚期照定,我就在后天入黄家门。”惜梅坚定地说。

每个人都惊愕地看着她。

“惜梅,你头脑昏了吗?没有新郎,你嫁什么?”守业斥着女儿。

“爸,我先入黄家门,等着哲彦,只是要表示我的决心。”惜梅对玉满说:“但求黄伯母不弃嫌,成全我的心意。”

“傻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敢弃嫌,”玉满拭泪说:“哲彦是修了几世福,才能娶了你。我早把你当自己的媳妇了,但就怕太委屈你了。”

守业仍觉不妥,淑真对丈夫使个眼色说:“这是女儿的命,你就由她去吧!”

惜梅就在半赞成半反对的争论中,依时嫁入黄家。因为情况特殊,不声张不宴客,连该有的礼节都取消,只由朱家坐一辆车到黄家,拜天地、祖先、婆婆,惜梅便成了黄家人。

“等哲彦回来,我一定再给你们风风光光办一次。”玉满承诺说。

惜梅住进哲彦的旧房间,她虽与他相识多年,只有亲密的书信来往,对他生活种种仍很陌生。

她用拂尘拍着书桌上的灰尘,纱帐及棉被都是新艳的。陪嫁的红木柜子,来自福州,上好的建材,精美的雕刻,还镶上一幅母子图,母亲画得丰腴美丽,婴儿肥胖可爱,象征早生贵子。

桌旁是一排书,窗外是往山里的石阶路,可隐约听见秀里溪潺潺水声。有山有水有书,加上宽慧和两个小丫头,她是不会寂寞的。

惜梅嫁过来一个星期,宽慧生了黄家第一个孙子,全家上下喜气洋洋。

婴儿一洗净,哲夫立刻抱着他在祖宗牌位前祭拜,并当场依“光启先哲圣业”的辈分,取名为黄中圣。这是早早就想好的名字,只等天降麟儿了。

“这都是惜梅带来的好运道。”玉满拉着惜梅的手,欢喜的说。

既是好运道,也应该能保佑哲彦平安,让他早日归来吧。惜梅虔诚地拜着黄家祖先,从此早晚三炫香,诚心等待。

当了媳妇与女儿时自是不同,不能整日游荡看书。因为战争,家里工人少很多,店面内外的事都要帮忙,尤其宽慧做月子,很多事一下子就落到惜梅这二媳妇身上。

端午过后,惜梅带着敏贞到山边的祖师爷庙为婆婆还愿,玉满因为脚痛不能亲自前来。

自从日本强调皇民化,命令台湾人敬大皇、祭神社后,庙里的香火和人潮就没有往日的鼎盛了。

惜梅在大殿上捻香跪拜完后,回头时却看到纪仁站在攀龙的红色大柱旁。有一阵子,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能和你说一句话吗?”他严肃地说。

两年不见,他依然俊挺,脸上的深沉更不可测。他盯着她,眼内像闪着两簇火焰,令她往后退一步。

他这个人,仍是吝于给她友善袒然的神情,此刻他又有什么花样呢?

为避免旁人猜疑,惜梅牵着敏贞走上山阶,往山腰的林子去,纪仁就跟在后面。

一排排低矮的茶树丛旁,有一个简陋的竹袈凉亭,现在夏茶未开始采收,四周并无人迹。

她轻声叫敏贞一边坐着,便用清澈的双眸直视纪仁,穿着白衬杉西裤的他,还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她说。

“我昨天才知道你嫁进黄家。”他脸上有强力隐忍的情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哲彦不是叫你别等他了?我千里迢迢回来就是要阻止这件事发生,结果仍是白费心力了!”

“这件事与你无关!”惜梅简短说。

“怎么无关?这是哲彦临行前拜托的事,他千万交代,就是希望不要耽误你的终身。”他说。

“嫁给他,就是我的终身。不管他身在何处,我们订过亲,我就是他的妻子,你明白吗?”她冷静说。

“订过亲并不是成亲,你哪里算他的妻子?”他也冷冷回:“哲彦此去吉凶难料,决心给你自由,你竟还往里面跳,岂不太傻了?!”

“不,我不傻!这是一种情操,你懂吗?”她有些激动说:“我心里只有他,愿意为他等待。我不能因为他在为理想出生入死时,我就背弃他。他讲忠,我就讲义!”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一动也不动,如一尊石人,但他仍可感觉他对她的话有某种很奇怪的反应。

“别讲忠、别讲义这些大道理。”他把脸转向远山:“我们只讲爱,你爱哲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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