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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抱着元宝私奔 第14页

作者:谢上薰

“那天,宫中大人端坐在大厅,表姊由丫头们簇拥著,轻移莲步的走进大厅,只闻得满室生香,惊叹的抽气声此起彼落,当表姊盈盈下拜,那幅景象美如图画,一切都如预期一般的尽善尽美。”

“眼看就要功德圆满,全族人都等著拉我表姊的裙带一齐飞黄腾达,说时迟那时快,表姊突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当著达官显贵的面,她打了好响好响的一个喷嚏,还流出了一管鼻水。”

说到这里,元宝叹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也在遗憾费尽心机之后却又“功亏一篑”,要不,如今她也是一名皇亲国戚。

唯有郭冰岩仍无动于衷。

“那又如何?”谁不打喷嚏?

“你不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吗?”元宝惊愕而沉重地看著他。“我表姊的完美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啦!而且是在那么要命的时刻。”

“她从来不打喷嚏也不放屁?”

“开玩笑!她是仙女下凡尘,怎会做出不雅之事?”

“天仙下凡历劫,也是从凡人做起,一样要吃、喝、拉、撒、睡,一样少不了病痛,怎么可能一辈子不打喷嚏又不放屁?”郭冰岩一点也没察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说了好多平常不会说的话。“令表姊就为了当众打一个喷嚏而自杀?”

“对啊!”元宝想笑,又感到心酸,家中姊妹众多,她最喜欢的却是表姊和默婵。“如果只是小小声打个挺秀气的喷嚏,事情或许尚可补救,可偏不是,那声若雷鸣,又流不一管鼻水,整个画面都被破坏了,唉!表姊自己也想不开,当场便哭著掩面而去,当晚便自尽了。”

惋惜的气氛使两人有短暂的沉默;然后,金元宝和郭冰岩同时开口--

“表姊好可怜哦!”

“那种女人死了就算了!”

包久的沉默。元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谁死了算了?”

“令表姊。”

“你说什么呀!我表姊那么可怜,你不同情也罢,还说出这样过分的话,你果真是冷血动物!”

他眼中闪过一丝怒芒,脸上的神色仍是沉著不变。

元宝毫不退缩地迎接他的杀人视线,“你杀人杀多了,不把人命当作一回事,冷面冷血冷心肝,不是冷血动物是什么?”

“一个人连打喷嚏的自信都没有,的确是死了活该!”他的声音很低沉、很冷、很厌恶。“自我要求完美,通常是没自信,害怕一个不雅的动作会招来恶评,进而自绝于人世,活得这般痛苦,不如死了算了。”

她惊讶地耸耸眉毛,显然没听过这样的论调。他们大家不是惋惜表姊的傻,就是埋怨表姊毁了他们的希望;有人哭得肝肠寸断,有人捶胸顿足咒骂老天爷开他们一个大玩笑却没人想过,表姊之苛求完美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而她身边的人都是帮凶。

“是这样的吗?”元宝苦笑道。

“我告诉你,皇帝自己也会打呵欠、打喷嚏,睡觉还会打呼,放的屁也很臭。”

“你乱讲!”她尖声道。

这个人是立志毁掉所有偶像的完美形象吗?

“我亲眼看过,千真万确。”

“怎么可能?皇帝住在皇宫里,不可能被老百姓看到他丑陋的一面。”

“进了皇宫,自然可以看清楚皇帝的丑样。”

“皇帝请你进皇宫?我不信。”皇帝和杀手,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

“你不信是对的。皇帝没请我,是我自己进去的。”

“你”她张口结舌。真难得,嘴尖舌头快的金元宝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骗你的。”

听他的口气不像在说谎,而是不愿再深谈下去,似乎有点懊悔失言。

事关皇家忌讳,元宝也宁愿那是谎言。

“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人家信口开河,把我当三岁孩子耍。”她哼声道。

“很好,我就跟你谈点正经的。”他毫不动容地说:“你这颗浆糊脑袋里,记得住你生命中的重要日子吗?”

“谁是浆糊脑袋?”元宝大大的自尊心小小的重挫一下。“本小姐的记性一流,不会忘记任何一个重要的日子。”

哦!你不会吗?郭冰岩想著,冷漠地注视著她。“今天杭州城出了一个大笑话,金乞儿嫁闺女,五小姐却不见了。”

“啊!”元宝低喊著,慌乱地揉揉前额。“我忘了!我被你囚禁,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夕。”她嗫嚅道:“难怪,我看今晚的月色很不一样,怪怪的”

“月色根本不怪,奇怪的是你。”郭冰岩面罩寒霜,看起来更加没人味儿。

“你在生什么气?这不是顺了你的心,达成你的目的吗?”她忍不住尖刻地回答:“好啦!你总算让我爹出了一次大丑,理该高兴才对。”

他有什么好高兴的?本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的新娘却连今天是迎亲的日子都不记得,可见得她确实想逃婚,没有待嫁的心情。

“可怜的老爹,他此刻一定为那一斗『得而复失』的明珠猛掉眼泪。”她出声同情,听起来跟幸灾乐祸也没啥差别。

“你就只想到这点?”

“不然还有什么好想的?”

他冷哼。“谁娶了你谁倒楣!”

“反正那个人不会是你。”元宝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难不成你要我可怜那位成了杭州笑柄之一的新郎倌?很抱歉,本姑娘对男人向来没啥同情心的。”

“这点,我早就领教过了。”

“啥?”元宝惊讶地盯著他,冷笑道:“你在说笑!我是你的俘虏,没有行动自由,且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做出使你不敢领教的事?”

“可想而知。”

“你光用想的就把我想得这么『不敢领教』,足见你欠缺理智,不可理喻。”

“你骂我?!”

“不!我在告诉你一个事实,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过分的老羞成怒。”她吊儿郎当的,还对他甜甜一笑。

他报以冷笑--天啊!他居然也会笑,可他笑得还真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你胆子够大,只不知--命够不够长?”

她倒抽了一口气。她知晓,他想取她性命是易如反掌。

“我不怕你。”她吞咽一口口水。“我的脖子够长,砍起来想必乾净俐落,只希望你把刀子洗乾净,不要将前次杀人的污血留下来弄脏我。”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又凭恃著什么?

夜深了,林梢有风低吟。

冰冰岩没有言语,只叹息一声,便走了。

冰块也会叹气?元宝是丈二金刚模不著脑袋。他为什么叹气呢?是感慨她舌尖嘴利,不得不败阵而去?

“不会吧!那个人岂肯低头认输?”元宝的自信心还不到自大的程度,也知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他究竟为什么叹息?”

思量了好半晌,她依然抓不住线头。

她没去想,不过是一声叹息,竟值得她费心思索,百思不得其解的悬挂在心头。她没去想,这才是真正可议之处呢!

真个是:不言不语,一段情怀,都在眉间。

她的牙咬得很紧。

姬水柔看著,感觉有点儿恐怖。

“慧凡姊!”水柔是清醒人,害怕会出什么岔子,一颗心悬吊得紧紧的。

一刹那间,那冷凝著冰火的双眼竟滚下两滚泪珠儿。冷彗凡惊讶地拭去那泪珠,举手在面前端详著,彷佛奇怪著手心那湿凉的感觉是什么?真的是泪吗?她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无尽地思量。她看不见自个儿眨动的眼睫毛像沾了露水的羽翼,根根都湿润了。

这份伤情,这份悲酸、惹人怜悯的伤情,深深打动了在一旁观看的姬水柔的心。而这份曾被冷慧凡深深隐埋的情伤,竟是这般轻易且脆弱地被挑起--只不过耳闻郭冰岩与金元宝说了半天的话--她们不敢再越雷池一步,甚至不清楚那两人间都聊些什么,结果,冷慧凡便呆在当场,至今不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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