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希望闇后能体恤子民们的殷殷盼望,她们也私心地认为,此时正是闇后巩固地位、凝聚人心的好时机。
只是她们都有些洩气,自个儿的主子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不论枫苑外多么的热闹喧嚣,闇后仍然只是静默地浸婬在自己的世界里。
还好,她已经稳坐闇后之位,再加上生了正谪长皇子,她的地位已经是屹立不摇了,否则,依她这种不争不夺的脾性,怎么能与那个貌如天仙的柔妃争宠呢?
不过,闇后一出现,马上把柔妃给比了下去,霁皇子也成了第二继承人,加上当年豔红赤雪的形象还让百姓津津乐道,如今她又传奇地出现在民众眼前,民心一下子就偏向闇后了。
婉儿虽然身为下人,可是她忠心为主,和净儿两人无时无刻地想着要怎么替闇后争取到最好的待遇。
然而,不论侍女的心思如何,骆冰彤依然心平气和,不动如山。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骆冰彤淡淡地命她们退下,沉静中自有威严,她不会让人轻易改变心意。
“可是,闇后……”净儿和婉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她清冷的目光下呐呐的住口,退了下去。
骆冰彤不会高傲的摆架子,她是个很好服侍的主子,但是,当她静静地瞅视一个人时,眼中的冰冷可会让人发颤。
除了闇后回来的第一夜,闇帝进过闇后的房,却不到半刻就离开了,而后他关在书房独自喝酒,彻夜未归,自此,他们两人便没再见过面,但谁也不敢提及这件事。
骆冰彤斜倚在青枝栏杆上,夏日午后的豔阳照得人昏沉沉地,地面的水气蒸融而上,景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像。
生过孩子的身子,不若以往,虽是初夏,已让她汗湿了衣里,直到进入架在莲池中的凉亭时,总算稍稍避开些许的薄暑。
六角屋簷上搭着宝蓝色的琉璃瓦,四周的弯曲栏仟,绿竹拱桥映在水面,相连成圆,清幽雅致。
素手撩开额上汗湿的发丝,手中圆扇懒懒的摇动,这样的天气,让她原本淡漠的个性更加沉默了。
“娘。”湜儿蹦跳地跑过竹曲桥,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有盖的瓷碗。
“娘、娘……有冰,给妳喝。”湜儿献宝似的将蓝釉瓷碗捧到骆冰彤面前,碗里透明的酒红液体中浮着几块半融的冰块。
瞧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知道他为了这碗酸梅汤跑得有多急了。
“乖,湜儿怎么不喝呢?”素手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红扑扑的小脸褪去了苍白,本来瘦弱的身子也在良好的食物和充足的运动调养下,渐渐变得壮硕起来。
“湜儿……湜儿想给娘喝呀!”他吞了一口唾沫,看着在碗里滚动的晶莹冰块。
起初,在大热天里看到冬天的冰块时,他惊讶极了,且滚着水珠的瓷碗冰冰凉源地,好像好好喝的样子,所以他想让娘喝。
骆冰彤看着湜儿痴望的眼神,知道他是多努力地忍着想喝的慾望,又怕冰融了,所以在大热天里跑着替她送来。以前日子苦,热天里怎么买得起冰块?她都是躲在屋里,用沾湿的布巾替他抹身子解热,这会儿见到了冰块,也难怪他会既惊讶又兴奋了。
她感动地将湜儿搂进怀里,这样的一个孩子,教她怎么放得下?
“娘……”小小的身子不知所以地轻叫着,小手伸得长长的,怕手里的酸梅汤打翻了。
眨了眨有些酸溜的瞳眸,骆冰彤放开怀中的小小身子,“湜儿真乖,我们一起吃,好不好?”看他迫不及待地点头,她笑得更温柔了。
就着他的手,她舀起一匙酒红液体送进他等待的小嘴,让他笑瞇了眼,然后反手舀起另一匙含进唇间。
才一入唇,她便直觉不对地轻蹙起眉头,那股酸甜带涩的味道是酸梅无异,只是……涩味却太重了些,带着几不察觉的苦味。
像是梗住喉间地转身呛咳,骆冰彤在丝帕的抚掩下,将口中的冰凉悄悄吐到池里。果不其然,她以眼角余光看见本来悠游穿梭在茎叶之间的斑斓锦鲤,在沾到扩散开的微红液体后,立刻无声地翻白了肚身。
鹤顶红!
无色无味,只要一滴便可在喘息间夺去十余人的性命,自小习毒、识毒的她,不禁感到心惊不已。
“娘、娘……妳还好吧?”小手努力的拍抚着她纤弱的背,湜儿担心地皱起了小脸。
“没事……不要紧了……”骆冰彤抬手欲阻止他,却在转身间状似无意地撞倒了他手上的碗,洒了一地的红渍。
“啊……”湜儿难掩失望地叫了一声,他好想让娘喝的……“没关系,娘再换人替你准备一碗,好不好?”骆冰彤安抚着他,望着地上红渍的目光却是冰冷的。有些事,是不需要让孩子知道的。
唤过在不远处等待的净儿收拾好一片狼藉,又端来另一碗冰镇酸梅汤后,才让失望的湜儿稍稍安下心。
吃过甜汤的湜儿有些累了,酷热的天气让他提不起劲来,终于趴在骆冰彤的膝上沉沉地睡了。
将他挪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骆冰彤轻轻为他煽风,澄澈的眸中凝结出冰冷的光芒。
有人想毒杀湜儿!
除了师父、武亟、闇冥和她,没人知道湜儿曾吞了“龙鲤鱼”内丹,不但解了蛇毒,也因祸得福地自此百毒不侵。
一次不成,必有下一次。
朱唇轻轻送出了歎息,这世间,何等丑恶啊……***
灼热的夏风吹得人恍恍惚惚的,骆冰彤也不禁跟着趴在她膝上熟睡的湜儿陷入昏沉的半梦半醒中。
背靠在弯曲约栏杆上,人了,扭曲的肌肉渐渐地感到痠痛,她不舒服地蹙起眉头,可又记得膝上的重量无法移动……突地,膝上的重量消失了,她低咛了一声,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怀抱是如此地熟悉,她轻歎了一声,沉浮在半醒之间的神志混沌地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好累……长久支撑的坚强其实都只是假相,身心都已俱疲的她快要倒下去了,但有谁愿意让她依靠?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她只能咬牙苦撑……可是……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她……好累……看着怀中纵使在酣睡,却仍不肯舒展眉头的小脸,闇冥的心悄悄地揪痛起来,他……果真伤她极深,连在睡梦中都不肯安眠。
空气中刮起一阵微带水泽的风,怀中的人儿无意识地甩头,陷入梦魇中。
“不要……不要离开我……冰彤会乖……娘,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她吟哦着、挣扎着,不想一个人留下……她要娘……有人握住她的手,喃喃的安慰着她,低哑的嗓音如清流般抚慰她灼热不安的心。“嘘……我不会离开妳……我保证。”小脸被按入一具温暖的胸膛中。
嗅到他略带汗味的气息,她感到安全了,像是要发洩她的委屈、不安,她开始像个孩子似的哭泣起来,“我好累、好累……”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好想休息……“我知道。”她全然不设防的脆弱只是更加拧痛了他的心。
连日来的漠视,并不代表他放弃了,他只是不愿看见她眼里的愁苦,像烙印般地须臾不离。她以为他是为了她身躯上的瘢疤而离去,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是她颤抖的身子阻止了自己,因为彷彿只要他的一个触碰,她羸弱的身躯便会如初秋残蝶般随时都可能消逝……所以,他无言地转身离去,他知道必须给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