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红灼烫了她的眸子,酸涩间,她彷彿有些明白了。
骆冰彤垂下眸子,笑得有些苦涩,闇冥终究还是以他的方式拥有着她,他总是如此狂妄、如此霸道啊!
欢悦的喧闹声自远处直朝她的方向而来。
“砰!”一声,武亟用大脚踹开门,肩上坐着湜儿,一大一小如旋风般闯了进来。
“哟!师妹,武功退步啦!真慢。”他摇摇垂在胸前的湜儿的小脚丫子,算是向她打招呼。
“真慢。”湜儿有样学样地咋舌重复,小脸上有着运动过后的红晕,一定是和武亟玩开了好一阵子。
“欸!小表,别学我说话。”武亟翻了翻白眼。“你武叔我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翩翩的风采是先天的优秀,加上后天数十寒暑的培养,才有今日发于心、形于外约潇洒。你这个小子,乳臭未干,学不出那种奇葩的味道。很失败耶!
你。”
“很失败耶!你。”湜儿只当他是在耍宝,快乐地重复着他的句尾,小手故意揉乱了武亟的头发。
“欸!欸!别动,别乱来……”武亟大叫着闪躲。臭小孩,老爱破坏他英挺的形象。
武亟的叫嚣令他肩上的心恶棍更乐,搓揉的动作更大,甚至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害得武亟哇哇惨叫,两人闹成一团。
这年纪的孩子最是好奇爱玩,看来,湜儿在这儿适应得极佳。骆冰彤淡笑地看着他们笑闹,心里却隐隐起了些许的失落感。
湜儿的天地宽广了,更多的新鲜事物将会渐渐分割走她对他的重要性。
骆冰彤掏出手绢,为玩得出了满身汗的湜儿擦拭。“别欺负你武叔了,有没有乖乖吃饭?”她柔声问道。
湜儿皱着鼻子让骆冰彤在他脸上抹着,咿唔地回答,“有,很乖,每餐都吃两碗饭。”小手还强调地比出两根手指头,见他娘伸长柔荑,干脆接过手绢胡乱抹过小脸便算交差了。
别欺负你武叔……呜……师妹终于懂得体贴他这个苦命的师兄了。
武亟的牛眼感动得泛出晶莹的泪光,他凑到她面前,嘟起嘴撒娇,“师妹,人家也要。”
骆冰彤斜睨着他,淡笑道:“湜儿,替你武叔擦汗。”手绢在湜儿的手上,干嘛找她?
“好。”湜儿马上开心地把手绢抹上瞪大了牛眼的武亟脸上,上下左右努力地替他擦汗。
“哇哇……好痛、好脏……小表住手……”惨烈的叫声马上响彻枫苑。他大手一伸,把肩上的小混蛋甩下了地,却利用巧劲没伤到他的筋骨,只跌疼了他的小。
湜儿无辜地揪着手绢,瞪大了眼瞧着他娘,“娘……”他做错什么啦?
骆冰彤清冷的目光似无意地瞥过武亟,最后移到湜儿身上,含笑地模模他的头,“湜儿好棒,跌下来都没哭。”
在她身后龇牙咧嘴、抡起拳头的武亟,接收到骆冰彤的目光,又听到她讚美小表,先是愣了两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狰狞的面孔,抽搐的嘴角硬是扯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乖,真棒。”他拍着湜儿的动作却十分地僵硬。
呜……师妹偏心,只顾她儿子,不念他这个师兄劳苦功高,老是欺压他这个善良老百姓,呜……真是没有天理啊!
听到他娘和武叔都说自己棒,湜儿高兴得小脸上散发出光彩,兴奋的欢呼,“耶””湜儿好棒。”小嘴又突地一扁,“武叔笨蛋,摔疼了湜儿。”
武亟的牛眼瞪得都快掉下来了。咦!这小表还敢嫌弃他咧!
就见他太阳穴旁的青筋爆跳着,可相反地,他的脸上却笑得极为“灿烂”。
“我说,可爱的湜儿皇子,你不是一直缠着我,要我教你武功吗?武叔考虑再三的结果,决定放下我绝世超伟人的身段,收你为“奇葩门”的第一大弟子,委屈的尽心尽力『教导、爱护』你,以期他日你能在江湖上大放异彩,光耀我“奇葩门”的招牌,嘿嘿嘿……”他狞笑着拾起湜儿的衣领,桀桀怪笑地快步离去。
死小表,从此师父我会背着你爹娘,好好地“照顾、教”你的,虽然你不是个奇葩,不过,在师父我的琢磨之下,好歹也会是个“琵琶”,咱们走着瞧吧!嘿嘿嘿嘿……身后的骆冰彤却不担忧,仍是淡笑着看湜儿不知死活地高声欢呼,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武亟好恶分明,只要认定了是他的人,他就会一古脑儿的倾出所有的热情对待。
湜儿交给他,她……放心。
反身打开衣柜,取出旧日的一袭衣裳,却刻意的避开了红豔之色。
红豔是属于已逝的赤雪,不是今日的骆冰彤。
换下风尘仆仆的粗布衣裳,掬水洗了把脸,以木簪在脑后清素地绾了一个髻。
这样的她,素净典雅,纤细的身段一如少女,只有清冷的气质流露着淡漠之色。
缓步走出门外,已有个黑影静候着她,“闇后。”来人屈身行礼。
骆冰彤的唇角浮起淡淡的嘲讽,“你是负责保护我,还是监视我的?”闇冥真的以为入笼的鸟,还能再振翅飞翔吗?
“闇帝命断玉以性命保护闇后。”断玉恭谨的回答。
“闇后……”骆冰彤轻声喃唸着,唇边的微笑虽没有改变,却渐渐的转为哀戚。
“告诉闇帝,今日既要保护我,当年又何必伤我?”他又怎知,向来能伤她的就只有他啊!
“你去吧!“她挥退断玉,迳自转身往枫苑外走去。她不在乎断玉是否会跟上,只是专心地走向林外。
夏日午后的豔阳毒辣,亮晃晃地照花了她的眼,循着小径来到枫林之外的溪畔。清澈可见底的溪水,成群的鱼儿悠游着,凉凉的水声为酷夏驱走了些许恼人的黏热。
溪畔的大石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着斑斓彩衣的老人身影,他手握着水菸斗屈腿垂钓。
骆冰彤缓步走到老人身旁坐下,望着粼粼的水面,轻唤一声,“师父。”
萨喀尔德长老吐出了一个菸圈,“妳回来了。”语气乎淡得像是她只是出外旅行了数日。
苍劲的手一使劲,甩起一条仍挣扎不已的溪鱼,见鱼一离水,他手指一弹,鱼马上随着断线掉回溪里,奋游逃去。
她的喉咙突然像梗了石块般,沙哑地道:“我……我回来了。”她悄悄敛下眸子,忍住眼中的酸涩。
萨喀尔德长老收回钓竿,重新绑上鱼饵,两人默然无语,天地间只有枝头啁叫的夏蝉和着凉凉的流水声。
“日头毒辣,别晒伤了。”大草帽陡地盖上了她未遮饰的头顶。
瘦弱的身子轻轻一颤,认出了这是她以前每次陪师父垂钓时惯戴的草帽,那是师父亲手为她紮的。自八岁那年拜了师,他每年总会亲手为她紮上一顶,其间从没有间断过。
师父对她的情,从未间断过;而她对师父,却自私地中断了五年的联系。
她颤抖着从草帽的阴影下悄悄淌下了两行泪痕,滴落人如镜的水面,漾出圈圈涟漪,扭曲了倒映的身影。
萨喀尔德长老不语,只是伸出满是皱纹的大掌,轻轻拍了拍她膝上颤抖交握的小手。
这孩子,冷淡的外表只是一种保护色,心里其实比谁都空虚得教人心疼。
掌心拍到她手上大大小小的瘢疤,雪白长眉下的利眼扫过一眼,摇了摇头,“妳蛇毒积得太多,长年来一层堆一层,直到如今,难解了。”她现在只剩下一身的傲骨在硬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