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知道他清晨五点多就起床,骑著脚踏车横越半个城市去看双芸时,更让李秀慧对这个大男孩的好感直线上升。
而一向冷静自持的邢双芸或许是惊吓过度,什么也没说,但最后汪怀玮送她上了邢家的车子前往医院,自己却没上车时,李秀慧清楚看见,那双疏离的眼中有著一丝依恋。
能让那颗闭锁的心打开,这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双芸告诉过你,关于她父母的事吗?”
汪怀玮摇头,“很少,几乎没有。”
“当年双芸母亲娘家那方资金周转不灵,濒临破产,亟需援助。”他若真想和双芸在一起,多少该知道一些邢家的内情。李秀慧决定尽量把能说的都告诉他,“她母亲那方找上了政德,那时‘拉斐尔’己经起步几年,做得很不错,而政德当时也正在追求双芸她母亲,邢家人于是决定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
“有‘拉斐尔’的帮忙,邢家的公司是保住了。政德虽然知道妻子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却依然很爱她,尤其在双芸出生以后,更一心期盼孩子会改善两人的关系,怎知孩子还没满周岁,妻子就有了外遇。
“本以为她终究会回头,可是几年过去,她却变本加厉,而且对双芸……”李秀慧犹豫了下,该这样挖出一个已过世之人的过往吗?但见汪怀玮一脸关切,显然关于邢双芸的一切细节都不想错过,她于是继续说下去,“双芸的母亲讨厌政德,生下双芸对她而言根本是个错误,偶尔双芸的父亲说了让她不高兴的话,她甚至会把气出在双芸身上,甚至打她。”
“太过分了吧?”他忍不住出声,“双芸是她女儿啊!”
“对她来说,双芸不是她女儿,只是她讨厌的丈夫的孩子。双芸自然不知道她母亲的心态,总以为自己被打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从小就很用功,也格外听话乖巧。政德很爱她,对妻子这样对待女儿很不谅解,慢慢地和妻子感情也淡了,后来才遇到我……”李秀慧轻叹,“双芸告诉过你,我曾经是她国小五年级时的导师吗?”
汪怀玮为之错愕,“不……”
“她的导师有一阵子请假,我去代课,也因此在家长恳谈会上认识了政德。双芸非常文静,功课好得没得挑剔,但在学校几乎都不说话,我觉得这个小女孩文静过了头,所以特别找她父亲谈。原本只是想了解她的家庭状况,可是一谈就停不下来。她父亲郁闷了十年的心事,头一次有对象可说,就……”就这么开启了她成为第三者的道路。李秀慧的眼因忆起往事而朦胧,却没有丝毫后悔。
“双芸知道吗?”她说过她母亲不喜欢她,他一直以为是当时还是孩子的她想太多了,原来却是孩子最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实情。他的心揪紧。
李秀慧缓缓摇头,“她始终不知道。她父亲不愿她难过,隐瞒了一切,包括她母亲出轨的事实。双芸看起来冷淡,其实感情很强烈,父母离婚对她的打击已经很大,要是再让她知道她母亲……唉,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
“还好她年纪慢慢大了,想得也多了,总算熬过了这几年。可是经历过这些,让她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不容易相信人,她……跟她父亲一样,付出感情的时候都毫无保留,一旦受了伤也会比别人跌得更重,所以面对感情时会格外谨慎,你明白吗?”
“我懂。”汪怀玮颔首。不只明白她所说的话,也明白她像个母亲般,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的心情。
“秀慧?”邢政德转过走廊,看见久候不至的妻子正在和汪怀玮说话,微微诧异。
“双芸只是需要时间克服心里的恐惧,给她时间,她会回应你的。”李秀慧望了丈夫一眼,迅速结束对话,“你也该进去看双芸了。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和年轻人在说我坏话吗?”邢政德走近妻子,微笑著。
李秀慧一笑,挽住丈夫手臂,“在交代他要好好对待我们的宝贝女儿,否则你这个做父亲的绝饶不了他。”
“把我说得这么可怕?”邢政德失笑,神情欣慰,“我想怀玮不会让我失望的。他是个好孩子,大概也只有他受得了我女儿别扭的脾气。”
李秀慧淡淡一笑,“也许吧。”
雨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住医生办公室步去。
“双……”汪怀玮一进病房,就见病床边的汪笙骤然回头,满脸不高兴,“你去哪里了?双芸生病了,你还乱跑!”
“有点事情,所以──”面对小妹的怒气,汪怀玮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事情比双芸生病还重要──”汪笙还想继续骂,却被打断了。
“快期中考了,他是去上课吧。”邢双芸适时为汪怀玮解围。此时她已坐起来,啜著继母事先泡好的桂圆茶,目光却看著窗外。
“也不是上课,就……总之是有点事。”汪怀玮遮遮掩掩地藏著纸袋,向魏胥列点头一笑,赫然看见放在矮桌上大把亮灿灿的黄色姬百合,眼珠险些掉出眼眶,“那……那是什么?”
“花啊。”汪笙看白痴似的横了哥哥一眼,“你念兽医念到只认得动物,不认得植物了吗?”
“我知道是花,可是……这么大一束花做什么?”大眼难得显露出嫉妒,揪紧手中的纸袋。可恶,好不容易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他赶著来医院,根本忘记探病懊带花来!那束包得像要陪妈祖进香的豪华百合闪闪发亮,简直剌伤他眼睛啊!
“不是买的,是我亲手包装的!”汪笙得意洋洋,“黄色姬百合,今天早上才送来花店的哦!颜色很漂亮对不对?本来我想送白玫瑰,可是觉得太普通了,所以选了姬百合……”挥舞著解说的手臂忽地被捉住,她瞪了魏胥列一眼,“干嘛?”
“走吧。”跟她相似的另一双大眼正目不转睛盯著床上的病佳人,早就没听她在说什么,而他这个不识相的小女友还在这儿瞎搅和。魏胥列拉著汪笙住病房外走去,“该去送花了。”
“等等,我要多陪双芸一下……”汪笙的抗议声消失在门后。
“……坐啊。”邢双芸放下茶杯,语调不改平日的淡然,唯有揪著毯子的手泄漏出内心的紧张。
“早上那个人也是黑道的吗?”汪怀玮坐下来,将纸袋放在膝上。
“嗯,是阿美子她叔叔的手下,我中午跟阿美子通过电话了。”甘纱美得知她叔叔派人对她下手后,相当火大,想必又会起一场风波。“听学姊说,你……弄断了那个人的手?”
事后才得知,那男人先摔到二楼的雨棚,再滚到一楼的花园,晕了过去。幸好只有轻微外伤,只是右手手臂断了。博士班学姊比手画脚地解说他是如何解决掉那人时,崇拜的模样简直把他当成李小龙了。
“那时心里很急,所以……不小心出手太重了。”一来,他除了和汪笙练习之外,没和别人动手过,二来,他急著找到她,就算对方是千年神木,只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当场劈散。他轻轻抓住她手腕,皱眉盯著上头的点滴针,“很痛吧?”
若非怕惊醒家人而不敢开车,他可以更早赶到她身边的,而她也不必经历这些了。她本就瘦弱,加上发烧,一早又受了惊吓,纤弱的身子怎禁得起如此折磨?如果他再晚到个几分钟……他不敢再想,懊恼地垂下头。